圣驾是踩着清晨第一道阳光进的京城,道旁跪着三贝勒和八贝勒还有好些从各种渠道得着信,半夜就出城门来迎驾的官员。
康熙坐在銮驾里没露面,太子的车架跟在后面也没见着人。索额图倒是骑在马上跟在太子的马车旁,之前召他去就是给太子侍疾,这会儿还得伺候着。
四爷和胤祐自己看了出城迎接的人群里没有自己府上的人,就先松了一口气。胤俄管着兵部消息更灵通些,这会儿骑在马上安心得很。
圣驾回宫这一路气氛不算好,康熙也清楚这回算是把儿子们折腾得够呛,总算开恩了一回没再让儿子们跟着进宫,早早地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府了。
胤俄骑马刚拐进自己府邸的路口,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裙外头披着火红狐裘大氅的人站在府门口,连模样都还看不清胤俄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这一笑才觉着自己自这次出门,都好叫没笑过了。
接到人,禾嘉不问路上好不好,伸手拉住胤俄瘦了不止一圈的手腕往里走。进了屋先洗澡洗头,等他从捎间浴室出来饭菜已经都摆上了。
羊肉锅子,酸汤鱼,酱牛肉,清炒藕节,小鸡炖蘑菇、腊肉炒鲜笋都是极家常的菜色,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面条,禾嘉自己动手煮的。
“尝尝还行不,我煮的面。”禾嘉确实不大会厨房里的活儿,煮个面从夹生到熟,她自己就试吃了好几回。总算觉得不生了夹起来端过来,好像又有点煮过头了。
“好吃,这一路折腾的啊,就得吃些软和的面。”胤俄是真觉得味道不错,三口两口的就把鸡汤面给打扫干净了,“还有没。”
“晚上给你做红油抄手和酸汤饺子。”禾嘉让月娥把汤面碗给收走,这一个月在外面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她都不用问,只看胤俄都扣搂了的眼眶,就知道是真吃了苦头了。
乍一看人挺好,其实连魂儿都没怎么回来。要不然进屋这么久了,不可能连尼楚格都不问一句,这就是全靠一口气撑着呢,自己拉着他让干嘛就干嘛而已。
果然一听这话,胤俄就乖乖点点头继续吃饭,看着饿极了其实没吃多少都放了筷子。
禾嘉这又牵着人往里间走,两人就这么挤挤挨挨挤在一张暖榻上,胤俄脑袋抵在禾嘉肩膀,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直喘粗气,到底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两天,中间醒来除了喝水方便连饭,就是坐在床上榻上囫囵吃几口禾嘉给做的面和饺子,方嬷嬷和碧荷私底下都说,贝勒爷这看着怎么比前年福晋坐月子还娇弱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胤俄环抱着禾嘉的腰醒过来,仔仔细细把禾嘉看了好几遍,这才彻底松了一直紧在心尖尖上那根弦,“在家担心了吧,难为我大格格了。”
“不为难,我在家还有这么多人可以商量,再不济把府门一关谁也不见,外面乱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倒是你那边,就知道你接了直郡王的差事别的都不敢问,是不是特别麻烦。”
紧贴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比尼楚格还缠人,可这会儿还真就不好把人扒拉开。康熙这个当爹的太难伺候了,她都怕给胤俄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也不是麻烦……”胤俄抿了抿唇,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想了半晌才几乎呢喃一般在禾嘉耳畔说了两个字:“心寒。”
这一个月,不光是自己和胤祐,老四、老九、十三哪个不是被反复折腾,即便是一直没路面的太子和半路被看管起来的直郡王,他们又好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自己这样被早早踢出局的,还是被暂时保下来等着以后扒拉的老四几个,还是连以后都谈不上有没有的太子和直郡王,对于老爷子来说,他们还是儿子吗?
胤俄在禾嘉跟前是从来不藏着掖着的,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皇阿玛既要用我,就不能只这么三瓜两枣的打发我,兵部既给了我,我就不愿意吐出去了。”
第79章你来接我?胤俄有这个谋算不能说……
胤俄有这个谋算不能说是错了,都是从几岁起就在上书房里苦读出来的皇阿哥,读书骑射什么都要学哪有真的草包,又凭什么让人一辈子甘心当个闲散贝勒,这不是生生恶心人嘛。
就算是汉话汉字都学得不咋好的五贝勒胤祺,人家心里的弯弯绕也不见得就少了。没见他这次南巡跟着去了却什么事都没沾,闻见味儿不对就早早躲到太后跟前去了。
老太后疼孙子,明明什么事都没有非说身上不舒服,离了胤祺就头晕眼花吃不下睡不着,反正就是把胤祺护在身后谁也不让碰。
他是太后一手抚养大的,这是他最天然也最把稳的依靠,连康熙都自觉不去折腾这个儿子,就怕惹了太后担心再把老太太折腾出个好歹来。
胤俄什么都倚仗都没有,自然只能想法子自己挣。
禾嘉明白他的心思,成家了当阿玛了走出去谁见了都要请安叫一声十爷。可这声爷说到底,至今为止还有一大半是靠他老子得来的。
外人看着十贝勒府挺热闹,贝勒爷进了兵部以后差事就没断,但只要稍微上心点就能看出来,都是些零碎活儿当不得大用。这差事给胤俄胤俄能干,给底下的臣子奴才呢?照样能干。
胤俄想做的,是代替胤禔成为兵部的大脑和心脏,有什么事不管胤俄插手不插手,旁人都得先来问他的意思才能拿主意,那样才是当主子。
但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这话夫妻之间说过就过了,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得平平稳稳把这次的风波趟过去再说。
回京以后太子回了毓庆宫养病,到底病得怎么样了别说外人不知道,就连凌普这个太子奶娘的丈夫也不知道。
听说凌普一天内去求见了三次,次次都被守门的侍卫拦回来。塞了一千两银票的荷包给人家,人家连哼都没多哼一声,那态度硬得凌普心里直发凉。
直郡王回府以后,整个王府就被禁军给围了。
直郡王本是想要撑着一口气进了府再说,可看着站在门口脸色憔悴蜡黄的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就翻江倒海止不住的疼,伊尔根觉罗这个大福晋,这些年过得比自己这个大千岁还要千难万难。
想张嘴说些什么安抚福晋,涌上喉头的腥甜压都压不住,话没说出来先吐了一口血,人直直往后仰倒,这是真给气病了。
胤俄在兵部,停在德州的时候整个行宫的宿卫都绕不过他去,回来这几天一直有人明里暗里送帖子到府里来,想要打听太子和直郡王跟前的消息。
头半天还有个门房上的小子守在外头,来一个人就说一遍,自家爷回京路上受了风寒不见客。
本来嘛,九月底南巡在外头折腾一个月又往回走,北方这种季节这种天气,胤俄还得天天管着整个随驾队伍的防卫,连带着采买吃穿用度得不能不管,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就全完了。
所以门房上说十贝勒病了大家都觉得这应该是真病了,可病了就病了也不耽误他们递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