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好几年不见你们,别跟我见外。”
石氏没有拿乔也没有过于殷勤,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跟以前那个虽处处周全但总带着满身威仪的太子妃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二嫂说得是,这几年时不常的总想起二嫂来,尤其前几天我家那个尼楚格闹着要马驹子,就又想起来当年送给二嫂那匹马,这这几年再没寻着过毛色黑得那么好看的马了。”
既然太子妃说了别见外,禾嘉也定了定神,拉着他塔喇氏起身,像是拉家常说闲话似的起了个话头。
反正也不问您老怎么从毓庆宫出来了,是谁把您给放出来的这种蠢话。能叫石氏到了宁寿宫必然是康熙的意思,看来今天太后病了是个幌子,太子妃乃至太子才是重头戏。
果然,石氏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场。几人寒暄两句,就被宁寿宫的嬷嬷领着往内室寝宫里走。
里间不大,床外边的花罩和垂落的幔帐把床和内室隔出里外,看着床边模糊的人影,就知道里头太后正躺着,身旁有人伺候。
花罩外边一侧摆着个方凳,凳子上坐着个人,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直郡王没有被正式圈禁,虽然平时府里轻易没人出来,但至少每年过节伊尔根觉罗氏都会带着几个孩子进宫。
哪怕身份极其尴尬也得来,不能叫外头的人彻底把直郡王一脉给忘了。直郡王可以一辈子沉寂,孩子不能跟着王府一起没了下场。
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四个女儿这几年都陆续嫁了,二格格嫁给了李永芳的曾孙,三格格嫁去蒙古喀尔喀贝勒恭格拉布坦,四格格嫁给一等男佐领孙承恩。
李永芳和孙承恩的祖父孙德功都是前朝的降将,康熙把直郡王的两个女儿指婚给他们的后人,一是为了拉拢二也是为了再一次告诉世人,直郡王想要起复是真没戏了。
但对于伊尔根觉罗氏来说,这样的人家未必就不好。朝廷总是要优待些的,女儿嫁过去就算是多了一层庇护,只要自己想得通不把自己摆在直郡王府格格的尊位上下不来,日子就能好好过下去。
而胤俄也没在这上头糊弄事,丰生格出嫁时有爵位,几个小的就不好以宗室女的身份嫁出去。甭管是赖还是讨的,反正几个格格都是以县君的爵位嫁出门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几乎从不往府外传递消息的直郡王,在千里雪生了马驹以后才会专门让人把尼楚格接了去,亲手把雪团送给她。
那么勇武无双的大千岁,也学会了为了子女弯腰低头,这叫胤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当年胤禔也想过要为了丰生格提前跟禾嘉把关系搞好,可态度再好也藏不住高姿态。那时候胤俄看着他大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再回想,反而更怀念那个样子的直郡王。
太后确实是病了,秋天风一起老太后还贪凉,一来二去就有些咳嗽发热了。但也仅仅是病了,绝到不了要弄出这么大阵仗的地步。
倒是伊尔根觉罗氏坐在连靠背都没有的凳子上整个人挺自在,见禾嘉来了还轻轻摆了摆手,压低了嗓子道:“太后刚睡下,咱们小声些出去说,等她老人家醒了再请安不迟。”
转了一圈,又跟着太子妃和伊尔根觉罗氏从里间出来,没来得及再旁敲侧击什么,其余妯娌们就也都到了。
见到太子妃,大家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没控制住。尤其是八福晋郭络罗氏,脸色难看的像是吃了屎一样,倒是把一旁的乌拉那拉氏衬托得特别淡定。
明明如今朝堂上支持胤俄的人都跟支持八爷的人差不了多少,禾嘉是真不知道郭络罗氏是如何几年如一日保持那么高涨的热情,到处往来交际,替胤禩维护关系的。
上个月她就听说八福晋亲自去了吏部一个四品官员给老来子做满月酒的席面,四品京官都老来子了,还是在四爷手底下讨生活的,那得多大年纪,多没有往上爬的机会,才会想到投到八爷门下去。
偏偏郭络罗氏还真把这人当回事,一个贝勒福晋去给人家贺喜去了。禾嘉听说的时候当即就没忍住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把乌拉那拉氏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现在看着一脸防备的郭络罗氏,禾嘉还是想笑。这事倒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太子爷什么身份八爷什么身份,他要不要从毓庆宫出来,轮得着你们两口子来置喙?
果然,福晋们到齐没多久,这些贝勒阿哥爷们也到了。连同直郡王,除了太子不在其他成了家的皇子都到齐了。
康熙并没有露面,只让梁九功来传了口谕。意思是太后病了这些孙儿孙媳要轮流侍疾,从直郡王开始轮班一家一天往下轮,传完口谕马上就走,一刻都没停留。
多少年没出过府门的直郡王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外间椅子上,抬眼从弟弟们脸上一一扫过。
谁也没问那明儿个太子是不是也要出来露面了,这时候谁在外边风光无限没用,就连四爷也安静坐在一旁,等老大发话。
从康熙四十二年至今整整五年,直郡王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这次一路进宫,明明还是这个四九城明明还是这个紫禁城,但还是忍不住透过车帘看得认真仔细,甚至连在宫道拐角处撞见的两只猫儿,他都认真多看了两眼。
原来自由是这个滋味啊,原来失了自由的活着那么灰暗无望啊。
这些话直郡王没法往外说,但能再一次出来他就打定了主意再掺和夺嫡争储的事了。他不知道他的皇阿玛这次是什么打算,他连猜都不愿意猜。
他就想今天之后他还有机会出府走一走看一看,找个不大不小的酒楼喝一顿酒,听一听市井闹巷里的家长里短,至于要给太子当磨刀石,或是要给皇阿玛当最锋利的刀,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既然皇阿玛传下口谕,那咱们当儿子的老实听差遣就是。今天我和你们大嫂留下来,你们呢好好回去休息养精神,过几天轮到你们来侍疾,谁也不准糊弄事。”
得,老大都这么说了当弟弟的就这么听着呗。
三爷欲言又止好几回,像是想问问那明天是不是轮到太子爷来侍疾,可到底没敢开口。
四爷拿胳膊肘戳了戳三爷,都论家礼了那就论到底呗。老三磨磨蹭蹭不走他就也不好起身,只能捅咕胤祉好几下,把人捅咕烦了不得不起身,底下的兄弟们这才各自领着福晋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