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须发皆白的阴府管家站在道场的入口,厉声呵斥。他双手扬起一沓黄纸符咒,便纷纷扬扬地直逼血脚印的方向飞去,“怨魂怎会来此……不论怎样,诸位道长还不速速施法?难道要等到它伤人不可?”
一部分符纸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另一部分则落到玩家的手中,
阮雪阑茫茫然伸手一抓,亦有一张符纸落在他指尖。
“布阵!”带头的玩家如梦方醒,咬紧牙关喊道,“进副本时大家都读过规则,我们现在是道士,那必定就是我们解局的方法,快,尤其是手上有符纸的人,把怨魂围住!”
这群“假道士”行动起来,身上的黑白太极图随着动作飘荡不止,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韵味。阮雪阑被吓蒙了,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符纸。好在怨魂的脚印停在他面前顿了顿,便又往外走去,缠上了其他的玩家。
“阮雪阑!”有人喊他,“你站到这里,摆好姿势。”
少年被人一拉,才魂不守舍地站起来,补上了圆圈的缺。
所有人都已就位,在这些道士们的脚下,那些原本被洒落的黑狗血忽然燃起了火焰,纯正又灼热。怨魂似乎惧怕于这温度,渐渐现出原型,它一副长舌瞠目模样,脸色灰败,身上鲜血淋漓不止,很是渗人。
方才没能得手,怨魂逐渐愤怒起来,又要去扑法阵中央的人。
“念经!”
阮雪阑仰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望着身边道士装束的人们,恍惚间又看见自己道袍的下摆。他的脑海里浑浑噩噩,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经……什么经?
“遍满十方界,”有人念道,“……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被围绕着的怨魂忽然发出一声惨叫,那道士手挟黄符,定定地往鬼魂血淋淋的身上一掷,竟真的让它动弹不得,只得用凶戾的目光瞪着道场上的众人。
它刚刚攻击的人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那是一个幸存者游戏的新人,但反应速度很快,只用了片刻就咬着牙起身,摇摇晃晃地立起来,又不敢再动。怨魂已经挣脱了束缚,就要扑过来。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另一枚黄纸随即飞出。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眼看圈越围越紧,经文响起的频率也愈发紧凑,阮雪阑终于想起刚进副本时,系统曾发放了一本《规则手册》,但他没怎么在意。马上就要轮到他了,少年脸色煞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晃神的时间,匆匆地调出脑海中的手册开始翻阅。
不是这一页,不是这一行……不是这一句。
是翻过头了吗?
被怨魂盯上的新人原本以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但在老玩家的引领下,又似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尽管这不仅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所有人,但怎么会有人不想活着呢?
他手脚发软,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就差一点了。已经走了足够远的距离,只差一点了。
“……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
念咒的声音不断,怨魂捂住自己的脸,发出尖锐的叫声。接下来的句子应该由下一位玩家念出,而这正是驱除厉鬼怨念的关键。
然而道场却骤然陷入沉寂。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冲着下一个轮次的玩家看去。只见阮雪阑急到眼圈发红,整个人似乎缩进了身上的道袍,恨不得钻到土里。他口中喃喃着什么,半响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接上了方才的经文:“……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
他满足地深吸一口气,朝前看去,尾音忽然突兀地停止。
怨魂几乎就在他面前,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白森森的獠牙,而那个新人玩家倒在了最靠近圈外的位置,也就是他的脚下。
那双手在最后关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几乎就要抓住他的脚腕,不甘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却霎那间失去了生气。
“啊,”阮雪阑后退一步,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他这才想起来黄符还攥在手中。
那张刚刚就该和咒语一起丢掷出去,定住怨魂的咒语。
阮雪阑闭着眼睛把黄纸往前一贴,场面此时已经混乱起来,阵法在最后关头失去效用,就连过去最保护他的人也不禁对少年露出了怨恨的眼神,他们都在责怪自己搞砸了一切,当少年意识到这一点,觉得心头发凉。
没有人管他,没有人保护他,所有人都往远离怨魂的方向跑去。
只留下阮雪阑和一具尸体待在一起。他的心里直发毛,那双空洞的瞳孔似乎在谴责着什么,而他不愿意去想,也如往常一样没有力气逃脱。
他只渴望有什么人忽然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
“救救我,”阮雪阑跌坐在原地,头顶的道冠也歪到一边,乌黑的发丝顺着肩膀滑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无论是什么人都好,无论你这次又要做些什么,只要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