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的人最终是我们,”他俯下身,欣赏着游吝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用锃亮的皮鞋狠狠踩住他试图抬起枪管的手腕,“因为我们为大多数同伴的利益考虑,而你呢?你只是个背叛同类、自私自利的……”
枪响了。
那对恶魔的竖瞳浑浊地颤了颤,下意识想要退后。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明白那只是人类在绝境中最后的虚张声势,并没有任何一枚子弹还能穿透自己的身体,而现在对方已经失去任何反击的能力。
他讥讽地拧了拧唇角,正准备接着开口,余光却忽然扫到周围人惊恐的表情。
……什么?
喉间将要吐出的字眼,最终变成了嗬嗬的余音。
“我说过吗?”游吝的笑声却轻飘飘地响起,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如哨音般尖锐的声响近乎要撕裂耳膜,脚下忽然踏空,蒋文彬慌张地试图踩到实处,然而他们的脚下迸发出的,却是更加鲜艳的焰火,爆炸的热度席卷过他的双腿,仿佛被一千根针同时扎进骨髓,他伸出双臂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失重的感觉却鬼魅般纠缠着他。
“没有什么比一场爆炸更适合作为结局了。”
人类郑重其事地宣布。
他用最后的一枚子弹,彻底点燃了身上所有残留的所有弹药。
就连身边的怪物们也脚底抹油,能溜多快就溜多快,休息室的地板迸裂开来,被熔断的金属、截断的碎石,以及爆炸中心的两人瞬息之间就被卷入硝烟之中。蒋文彬惨白着脸,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而底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休息室本就位于怪物公司的一层。
谁也没料到,在这之下还有一个根本看不到底的深坑。
等到余烟散去,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围剿者们只得围拢在深坑边上,面面相觑。他们朝下望时,已经看不到游吝的身影,只有原本构成地面的几块坚硬的巨石仍旧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对了,地面是在两个人下坠之后,紧随其后彻底断裂。
被从这个高度飞速落下的沉重石板小山一般地彻底埋没,根本不存在生还的可能性。
在场的人类玩家站在裂隙边缘,摇摇欲坠,想象那副惨状都觉得脊髓发凉。怪物们看起来却没有什么所谓,公司的高层甚至忍不住面露喜色。
猎魔人这一麻烦的存在终于被解决,所牺牲的不过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恶魔,这并不算太高的代价。
公司能蒸蒸日上地运营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地下的深坑原本就是掩埋厨余垃圾——也就是人类尸体的地方。他们找来新的石板,覆盖住休息室的大坑,冲洗掉坑洞附近的血迹,彻底洗刷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而生还的玩家们勉强度过了在这个荒诞副本的最后一个晚上,在副本结算前取得了升职加薪的好结果。
当第二天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人们才再一次活了过来。
他们登出了副本,拿到了积分奖励,惊魂未定地回到了主世界的住所,用热水、书籍或是垃圾食品麻痹自己,庆幸自己没有迈出多余的一步,成为死状惨烈的遇难者。
是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向如此。
*
卡戎在入侵这座城市的权限。
用回收这个词或许更加恰当。重复这一行为需要耗费不少能量,因此,在和游吝出发之前,人工智能原本的决定也是回收上个副本的邪神后,再借由增长的能量取回自己存储在软盘里的信息。这个过程既花费时间,也需要竭尽心力,避免被系统察觉。
人工智能花费了一天一夜,才完全恢复了他对这座城市天际线的掌控。
他和黑书眼下在这座大厦最高的房间,落地窗一尘不染,通透如无物,这里是整座城市唯一一个能够勉强看到中央控制室一角的地方。
世界意识敬仰地看着他们所取得的成就。深色的天空优美如一副画卷,点缀着薄薄的云彩。主城的最高处,风景格外令人心情舒畅。卡戎睁开眼睛,也朝外望去,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情感地掠过那些浮动的灯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直到他忽然将视线定格在某个方位。
“怎么了?”黑书茫然地问,也朝那里望去。
不得不说,游吝作为战利品继承的那艘飞船的确造价不菲,同时坐落在黄金地段。
因此,从落地窗朝下望,不远处就能看见飞船隐没在林地间的影子。但世界意识刚才却并没有多么留意,它专注于欣赏那些亮晶晶的建筑物,忽略了城市中的阴影。
“他还没有回来。”卡戎说。
已经是深夜了,飞船朝着两翼张开臂膀,但只是在阴霾处更加洒下阴霾。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的,那里的一切都静谧无声。
“虽然副本今天就能结束,但他万一想要多呆一会呢。”黑书尝试着解释这一现象,卡戎却纹丝不动地盯着那栋建筑又看了几秒种,随后从半空中把它揪了下来。他的指尖凝聚出冰蓝色的光芒,在本就灯火通明的室内仍旧显得明亮。
“你当时答应过这回是真的走了的!”黑书试图据理力争。
“我没有。”
“你没……好吧,你好像真的没有。”
世界意识沮丧地垂下了书页,小字绵延着,像是抱怨般嘟囔着。
面前的虚空中再度浮现出一扇门扉。正如他从副本世界离开那样,这扇门同样能起到让他回去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