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桶还未贴岸,那只粗糙干枯的大手已凌空而降,钳子一般扣在瞿辛儿细瘦的胳膊上。男人将她一把拖过来,也不顾她双脚滑在了泥巴里。
女孩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却不吭一声,她早已麻木。
“爹爹,我们干什么去?”她踉踉跄跄地被男人拖着走,忍不住小声问。
男人没说话,只是闷头走路。他走得又快又急,瞿辛儿几乎跟不上他。
娘站在村口,看到他们走过,立刻张牙舞爪扑过来。她一边与男人撕打一边破口大骂,口中叫着“不许去!”
男人一肘将女人捅在地上,横眉瞪眼口沫横飞:“你个没见识的婆娘!灵石一枚百两金,百两金!!你懂什么叫百两黄金不?!瞿家要发财,要发大财!!”
女人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将辛儿卖了去,辛儿以后可怎么嫁人!!”
瞿辛儿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娘哭得厉害,心中发酸,想扑去女人怀里抱抱,又被男人撕扯过来按住,拽着她继续走了。
他们穿过田埂和草坡,一路往北,芒城厚厚的影子出现在前方。
瞿辛儿很惊讶,但没出一声。她知道,如果胡乱说话,那只干枯的大手便会冷不丁在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她一辈子长在那个小湖边,从没进过城里。
爹爹的手仿佛锈在她胳膊上似的,拖着她穿梭在芒城大街小巷。
胳膊很痛,但瞿香儿仍然充满好奇,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一切。
他们最终停下,面前的门楼有匾,三个大字。瞿辛儿不认得许多,只依稀看懂有个云字。
爹爹的手终于松开,将她向前一推,声音弯着笑:“进啊,进去。”
旁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但见有个小子蹭地攀上墙去,要往坊中偷瞧。
殊不料一道光芒闪过,衣服头发俱被点着,那小子哇哇叫着滚在地上扑打,引得周围众人一阵大笑。
那轰隆隆的笑声叫瞿辛儿害怕起来,她直挺挺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走。
里侧一个门迎扭头望见她,踱出门来,大洋洋地问门前枯瘦男人:“是雏儿吗?”
瞿辛儿听爹爹点头哈腰道:“包是的,包是的,俺家孩子老实。”
门迎掏出一锭银子丢在男人脚下。男人捡起来,面露急色:“俺、俺听说是一枚灵石!灵石一枚百两金,你不能糊弄俺们!”
门迎哼了一声,倒是门边凑的那群闲汉又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儿,那是多给你的跑腿儿钱!验了身,几日后才放金子呐!”
自家闺女真要拿去卖也卖不过几两银子,有这添头男人更是放心了。他连忙堆上笑脸,向周围闲汉和门迎嘿嘿两声。
瞿辛儿见识不多,却是个聪明姑娘,她不是没在田间地头听糙汉们说过荤话,登时醒悟这是什么地方,回身去往爹爹身边跑:“爹!我不去青楼!我要回家!”
男人大手一抓,将她两只手腕都锁在掌中,使劲将她往门中一搡。瞿辛儿吃不住劲连退两步,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又不是不回去了!几个晚上,百两黄金!百两黄金,知道什么意思不?!足给你买百十件好鞋,好衣裳!”
瞿辛儿还想再哭,男人扬起胳膊作势要打,她身子一缩,便再不挣扎。
门迎还站在那嘬牙花子,歪声道:“成不成啊,这买卖?”
男人连道几声“成成成”,托着那锭银子一溜烟往赌坊去了。
瞿辛儿仰头看去,面前尽是一张张男人猥琐嘴脸,他们盯着自己满脸淫笑,彷如妖魔鬼怪。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从来就没有过办法——在爹爹踢她的时候、在村痞拽她袖子的时候、在被扔进这个巨大铜锅的时候。
她想不到别的比方,门迎带着她向坊中行去,身边那些雕梁画栋立柱粉墙,都变作烧得滚烫的铜锅,而她就是锅中烹煮的小鱼。
然后她看到不少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凑在院中榻上,或卧或坐,每一个脸上都布满疲色。
可是她们很快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将瓜子壳磕得满桌都是,仿佛在享受什么盛大的节日,
坊中最大的那间大屋,里面百十张桌椅全都搬了个空,尽留下一地的床褥软榻,乱糟糟如同遭了贼。
十几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就这么趴在上面酣睡不醒,远处有乐师吹拉弹唱,却怎么都吵不醒她们。
那些女子袒胸露乳却浑然不觉,瞿辛儿瞥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再不敢看。
她隐约看到正中一张大榻上坐了一个人,也不敢直视,任凭门迎将她安置在一张小凳上,这才偷偷抬眼去瞟。
那大榻上的少年清逸俊朗,一左一右各有一娇艳女子。
右边那女子年岁少长,跪坐在地伏在男子腿上不住喘息,左边女子正值妙龄,将头拱在少年双腿间上下起伏青丝乱舞,竟是在用嘴巴含弄男人那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