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澄在外人面前风情万种,在薛虹渚这里却垂首肃立,不敢懈怠丝毫。
薛虹渚被采的最凶,说起话来气息都短了三分,她拧着鼻子尖声道:“你忘了自己是做婊子的了?不去主动勾他,尽叫他缠着我不放,你好偷偷看笑话,是也不是?!”
嬴澄忙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您二人面前我怎敢多言,那日我承了一夜雨露,至今身子未稳。姐姐有金丹护体,与我这凝心期比天上地下,要不是有姐姐在前护着,我怕是已经薄命难熬。”
薛虹渚喘了两口气:“算你的良心还没喂狗!”
她又使眼色叫嬴澄跟上,一路从侧门出绣云坊上了一辆马车,这才放心开口:“我如今也看明白了,那游公子装得老成,其实不过是个憋急的楞小子。他金丹修得纯正,是比我强些,可是心慈手软优柔寡断,断非魔道之人。买几个雏儿破身还瞻前顾后,哈,让人笑掉大牙!等你回去从他口里探探,究竟带了多少灵石。”
嬴澄随她走了一段,忍不住道:“姐姐,你终究还是要打他主意?”
薛虹渚冷哼一声:“怎么?给你操了几日,把心思也操活泛了?”
“不是。我只觉得他绝非看着那么简单,劝姐姐还是小心斟酌。”
“怎么讲?”
“我说不很清,但他拿个破旧丹炉随手炼就百十枚集气丹,绝不是无根无基的散修。他有怜花之心,于我们终究不是坏事。姐姐又何必多此一举,坏了这场交情?”
“哼,嬴澄,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婊子,见识却愈发可笑。那小子出手何其大方,随身所携灵石少说有十万之数。他身怀巨款一个人跑来南疆花天胡地,没着没落的主儿。现在放他走了,何时才能再有这等冤大头上门?你不当家不知柴米价,几十灵石就打发了,我可要替坊中姑娘前路着想!”
嬴澄把那句“却没见你饶过游公子给姑娘们的赏钱”强吞下肚,又忍不住问:“那姐姐准备如何动手?”
“这不是叫你来和我一起出主意吗!”
“我没什么主意,只懂伺候客人……”
“废物!你这般不用心,将来如何将生意交给你?算了算了,回去吧,我自有安排。”
嬴澄被赶下车来,往绣云坊走了几步,又偷偷回头去看,见薛虹渚一路往西南去,便知她其实心中早有了主意,定是去寻另一个档头了。
她心下千丝万缕,乱如蓬麻,在坊中盘桓了半天,直到有婢女被唤进屋中,才推门走了进去。
几个婢女正在整饬长榻,那收走的床褥上落红点点,少年显然已是收完了第一波的帐。
他穿戴齐整,坐在桌边正在读书,采过元红的女子一个都没留下。
恰好有端茶的婢子走过,嬴澄将她拦下接了去,款款行在桌边给少年斟好了茶,又低头瞟了两眼他手中书册,赫然是本《荡妖平南录》。
少年只对她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嬴澄思忖半晌,先开口问道:“游公子,你将方才收完账的女子都送出坊去了?”
“嗯?”少年似是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即道:“没有。她们伤了身子,我叫她们都在坊中多养几日。”
“养好之后呢?”
少年垂下手中书册,转头看她:“自然是海阔天空,由得她们去了。嬴姑娘何来此问?”
“你给她们服食丹药,又传功生了气海,就没有别的所图?”
她这句话问得又直又笨,话出口后便觉有些后悔。
可少年却未发笑:“嬴姑娘有话直说便可,这几日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什么难相与的人。”
这些日薛虹渚对他多有试探,几番周旋之后只当他假作老成的青涩小子。
可嬴澄一直在旁边看着,深觉薛虹渚是被自己的算盘珠迷了眼。
面前少年并非不谙世事,而是他心有赤诚,不屑在这种地方拉扯罢了。
于是她大起胆子说:“这些日被买进绣云坊的,都是些小门小家、村居山户的女儿,个个都是苦人儿。你叫她们有了修为,再也难为瓮中之鱼,却又撒手不管,是何道理?”
“嬴姑娘干嘛在乎她们?”
“你且莫管,只先答我。”
少年沉吟片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给她们修为,也是为了助益我自己的修行。我若再给她们安排前后,岂不是让她们脱了自己爹娘的瓮,又收到我这瓮中了?”
“你想叫她们脱瓮,为何还任由大半女子选了灵石回去?你可知这灵石半分都落不到她们手里,却凭空失了贞操,后半辈子又该如何……”
嬴澄最后几句话近乎诘责,可少年并未生气:“我的机会,只给愿意抓的。这点勇力都没有,金丹修为喂到嘴上,也是一辈子荒唐。我从未想当什么助救伶女的大善人,各取所需之下,流出些机缘给她们罢了。逆天改命,一切都要看她们自己。”
嬴澄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不知怎地,只觉得心神皆静。
她长长轻叹:“是了,盼别人来救,终是白日大梦。只是难免羡慕,她们能有此奇遇,没有白白浪费心中激越的勇气。”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话,又回头静静看书。
嬴澄呼出一口气,换回头牌姑娘的柔媚,手指在书页上轻轻一划:“游公子应是对南疆不熟,才要秉烛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