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说道:“你自己有没有数过,这辈子你欠我多少人情了?”
不知为何,顾濯沉默着。
王祭看着他,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和你关系的确很好,你也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但俗话有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样真不行啊。”
“说实话,我真觉得我对你比余笙对你还要好吧?毕竟再怎么说我袖手旁观吧,我也没有一枪捅穿你的心口,让你死上个百来年。”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摊开双手,一脸唏嘘说道:“可惜,谁让我偏偏是个男人,要不然哪里还有余笙的事儿……”
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顾濯听不下去,不是王祭自觉荒唐。
沉默源自于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顾濯闭上眼睛。
王祭觉得有些疼,于是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胸膛。
那里有着一个伤口。
这个伤口是如此的真实,生机随着鲜血正在从中不断淌出,打湿衣衫。
就像一朵红花正在王祭的心脏上盛开。
顾濯不忍去看。
王祭却看得很认真,眼里没有惘然的意味。
只是片刻,他便已推演出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白皇帝落下的那一指,从最开始就不是剑指,没想过与他正面对斩。
那道随之而起的流光更不是剑光,而是一粒光尘。
三生塔就在轮椅的旁边,然而没有任何意义,根本来不及阻止光尘的降临。
“盈虚……”
王祭咳嗽了一声,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意,问道:“是不是也是这样死的?”
“是。”顾濯的声音很是生硬:“没有区别。”
王祭叹了口气,面容没有因为痛苦而扭曲,感慨说道:“那我就是真的要死了,所以这一次也是真亏大了。”
顾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祭抬起头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嘴角微扬而笑,嘲弄说道:“不要这样无聊的看着我,我说亏大了不是后悔救你出来……好吧,你的确是能逃出来,但我都快死了,你怎么也得认下这个人情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久违的疲惫,那是年少时候练剑才有过的感觉吧?
这难道也是一种回光返照?
时光未免走得太快。
王祭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叨叨絮絮着对顾濯说道:“我是后悔,自己这辈子连一个妻子都没,更不要说儿子女儿什么的了,让你欠了这天大的人情,结果最后全打水漂去了,想想都心疼。”
话到最后,那一粒光尘似乎听到他的话,带来更加剧烈的痛苦。
顾濯看着他,认真说道:“我……”
“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把这话当真。”
王祭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他,骄傲说道:“死而无后就无后,我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至于妻子儿女这种东西,我这辈子就没喜欢上过谁,非要找个喜欢的东西出来,大概也就是剑了。”
顾濯说道:“这是极好的喜欢。”
王祭带着憾意说道:“可惜,我这辈子终究还是走不到剑道的最高峰。”
顾濯想要说话。
王祭看了他一眼,不悦说道:“别对我说那种白痴蠢话,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我争来的……嗯,被你让第一那次不算,总之,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代劳。”
顾濯说道:“好。”
王祭收回目光,望向远方那座正在缓缓回归大地的宫阙,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在出剑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能活下来,怎知道事情会变成那么乱七八糟,这么说起来,临死之前还看了一场你和白南明的大戏,看那只母老虎要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再想这么多年过来,其实我一直在做甩手掌柜,活得可不要太清闲,事情全都是别人在做,到头来想要做的事情又都做到了,除了最后这次稍微可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