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梅绣看清坐在椅上的男人,惊得倒吸了一口气,浑身火气都被这阵骤雨打蔫儿了。
晚一步绕过屏风的裴溪亭也顿下脚步,惊讶地和太子对视,然后心神飞转,猛地拍了下梅绣的后背,垂眼偏头地低声提醒道:“快行礼赔罪!”
梅绣回过神来,浑身一哆嗦,立刻捧手行礼,“殿——”
“好了。”俞梢云出声打断梅绣,走到屏风前对外头的一群人说,“都是旧相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他看了眼侍女,“你也下去。”
聚集在外的堂倌、护院、掌柜闻言纷纷松了口气。能来拍卖行的都不是寻常人,脾性也不寻常,偶尔闹起来能把场子都给砸了,虽说最后还是会大手一挥,赔钱修缮,可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群严阵以待的人纷纷撤退了,侍女福身,也轻步退下了。
俞梢云侧身,看了眼浑身紧绷的梅绣和裴溪亭,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转身回到太子身后。
“方才想叫嚣什么,”太子端起茶盏,淡声说,“继续说。”
梅绣哪敢啊,干巴巴地说:“臣没……”
见梅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裴溪亭捧手说:“我们不知殿下微服出巡,也在此地,一时莽撞惊了殿下的驾,请殿下恕罪。”
“我们,”太子重复着这个词,意味不明地看着裴溪亭,“你这是要一同担责了?”
此时的确不该多嘴,但裴溪亭也不能干看着,闻言垂头说:“卑职知错。”
梅绣见状连忙说:“殿下,这事和溪亭没关系,他进来是想拦着我的。”
“我替你解释,你替我推脱,”太子说,“两位真是季友伯兄,慷慨仗义。”
太子殿下阴阳怪气,喜怒不明,两人杵在屏风边上,俱都是垂头耷耳,没敢吱声。
“拍卖行本就是公平竞价,价高者得,这是写在明面上的规矩。”太子问梅绣,“你在叫嚣什么?”
梅绣抿着唇,没敢吭声。
“今日若坐在这里的不是我,你打算如何做?摆出你梅小侯爷的身份,威逼还是强抢?”太子淡声说,“在邺京就如此,出来了还是如此,嚣张跋扈,毛毛躁躁,殊不知天底下并非人人都畏惧你的身份地位,若遇到个狠茬子,当场宰了你,你也只能到黄泉地下去继续叫嚣。”
裴溪亭闻言眼神微动,太子若要问罪,无需说这些,只一条惊驾就够梅绣受罚了,比起问罪,这倒更像是教训。
梅绣自然听出来了,走到太子跟前撩袍跪下,老老实实地说:“臣知道错了。”
太子抿了口茶,说:“央求扶疏带着你,来了恩州不去做正事,倒跑到拍卖行来一掷千金,你想表现给我的就是这副模样?”
他没叫起,梅绣自然不敢起来,闻言心里一虚,却没敢狡辩,小声说:“臣知错了,臣明日一定早早起来,跟着世子,他去哪儿臣就去哪儿,再不敢偷懒了!”
太子问:“那你今日要做什么周全得不得了的准备?”
“啊……哦,臣立刻就去找世子!”梅绣起身就要走,却被太子叫住。
太子说:“我记得,梅侯与李达是旧相识。”
梅绣实话实说:“臣不知道他们认识。”
他向来不关注他爹的事儿。
“梅侯对李达曾有保举之恩。”太子说,“李达串联邪教,谋财害命,府中定藏着金银山,从今日起,你就住进去,找到他的金银山。”
“是。”梅绣应答完,又小声地说,“殿下,臣此次出门,连个随从都没带,那什么……”
太子说:“你一个人办不了事?”
“那倒不是,只是这李达既然敢和邪教串联,狗胆包天啊,万一他府中也藏着邪教之人,那臣一个人,岂不是有些危险?”梅绣犹豫着说。
“你不是自诩梅小侯爷,无人敢惹吗?”太子说,“怕了?”
梅绣听出来了,太子殿下这是故意磨他呢,闻言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应下了差事。他转身要离开,偏头看了眼裴溪亭,裴溪亭眨了下眼,示意没事,他还想转身求个情,被裴溪亭用眼神阻止,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太子没有忽略两人的眼神交流,淡声说:“梢云。”
俞梢云应了一声,出去点了四个近卫,轻声说:“你们两两一对,一明一暗,保护好小侯爷。”
两个便装近卫颔首领命,一道跟着梅绣离开了。
笼鹤司和太子都亲自到恩州了,探查李府的事情其实根本用不着梅绣,这是给梅绣分派差事、锻炼一二,但太子到底不会让梅绣在李府出事。可裴溪亭却觉得有些奇怪,让梅绣跟着世子剿匪也能锻炼他,何必非要让梅绣自己去单出任务?
裴溪亭眼珠子一转,偷偷看向太子,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那双漆黑深沉的眼正静静地看着他,裴溪亭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是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了?太子面无表情地握着茶盏,说:“你们三人偷偷摸摸的,是要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