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梢云打量了霍月两眼,放他上前两步。
宗随泱没看霍月一眼,说:“都擅长什么曲子?”
“奴最擅长的是《白头吟》。”霍月轻声说。
“唱来听听。”宗随泱淡声说,“唱得好了,有赏。”
霍月应声,轻声唱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宗随泱身上,对方目光吝啬,并未看他一眼,那样高不可攀,不似凡俗,丝毫不见白日里对裴溪亭的占有欲。
在裴溪亭面前的太子不仅是太子,还是一个男人,有亟待宣泄的欲望。
霍月的目光变得深了,曲调哀婉,宗随泱好似并未察觉,指尖随着曲调敲着扶手,眼前却出现裴溪亭幽怨的目光,真时锥心,假也刺人,不知是什么东西捏成的人,这般折磨人。
一曲罢,屋子里安静下来,霍月站在原地收敛形容,没有说话。直到楼下鼓声一震,宗随泱才回过神来,说:“悲戚有余,决绝不足。”
霍月笑了笑,柔声说:“爷是会听曲的人,听多了仙曲妙音,奴这点微末技艺,让爷笑话了。”
“你怎知我听得多了?”宗随泱说。
“爷气度非凡,必定不是寻常来客,自然眼高于顶。”霍月说。
宗随泱说:“我家侍卫平日里最爱听曲,但凡是能成曲的,他都能称赞一声,算不得眼光高,你让他说说,你唱得如何。”
霍月看向俞梢云,俞梢云抱臂站在宗随泱身侧,闻言轻笑了一声,说:“我听着还不错啊,虽说比不上一流派头,但一首曲子一首味道嘛。”
霍月感激地向俞梢云福身。
宗随泱说:“你喜欢就好。你可还会什么曲子?”
“《越人歌》。”霍月看着宗随泱,轻声说。
“这首不必唱了。”宗随泱说。
俞梢云调侃,“您听过最好的了,是不是?”
宗随泱自己给裴溪亭唱过了,裴溪亭说好听,眼睛点着星星,不是奉承,是真觉得好听。
裴溪亭平日也爱唱,只是偶尔唱一段,有时候还喜欢唱一些他自己胡编乱造的词,随意是随意了些,但他有一把好嗓子,唱歌时不如平常清越,反而低哑,像浸了桂花酒,幽幽的甜。
宗随泱觉得这首曲子是不同的,偶然听见无妨,但不乐意特意点别人来唱。
突然,屋中的铃铛响了一声,霍月面色微变,但极力控制住表情,依旧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哟,这哪来的铃铛?”俞梢云仰头看了一眼,铃铛巧妙地穿在屋顶上方,用红绳绑着,此时无大风,必定不是被吹动,只能是被扯动。
俞梢云虽然在和殿下说笑,但一直关注着霍月的动静,方才那一瞬间,这人神情有异,这铃铛声肯定不是寻常。
宅院那边有人闯入,霍月几乎下意识地看向太子,对方眼皮半阖,正凝神赏舞,越平静,就越让人不安。
俄顷,仙音敲门而入,奉上瓜果,对太子福身,说:“爷对霍月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那边的仙花空下来了,可以过来伺候,她是咱们这儿唱曲最好的。”
这是来把人换出去的,俞梢云说:“无妨,就他吧。”
仙音心中一沉,看了俞梢云一眼,又看了眼今日没有易容伪装的太子,佯装惊讶却不多嘴的模样,微微福身,“是,那爷若是有别的吩咐,尽管唤人来伺候。”
她告退转身,与霍月擦肩而过,面色沉凝。
铃铛是两地快速传接的信号,游踪那边不慎踩到了陷阱,铃铛发出警醒。宗随泱摩挲着扳指,扳指是绿翡翠,裴溪亭逛街时瞧着顺眼,就买下来戴在了他的手上。
宗随泱嫌弃雕花样式太繁琐,但裴溪亭横眉皱鼻,那模样鲜活漂亮,他也就顺带着把这扳指看顺眼了。
宗随泱抬了抬眼,说:“你们这儿最好喝的酒是什么?”
“兰陵酒远近闻名,若是地方上的花果酒,便是胜春,是以胜春花酿制的。”霍月说,“爷若要买酒喝,奴知道有几个好去处。”
“家中弟弟喜欢饮酒,届时回去时要带上几壶给他尝尝。”宗随泱说。
宗随泱哪有什么弟弟,按照他们上次来的措辞,这个“弟弟”多半就是裴溪亭。霍月垂了垂眼,说:“爷出门在外惦记家中阿弟,真是慈兄心肠。”
宗随泱说:“兄弟之间,应如此。”
霍月笑了笑,一时没有说话。兄弟之间若是和睦,互相惦记的确合乎情,可太子与裴溪亭不是兄弟。太子亲自来恩州抓裴溪亭回去,还惦记着他喜欢喝什么酒,这当真是对待性奴的态度吗?
太子是否对裴溪亭产生了情愫?霍月不清楚,但如此更好,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要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可明白是明白,这个念头真正在心里一琢磨,着实不是滋味。
裴溪亭凭什么?
铃铛又响了一声,分外急促,好似断裂了,但以游踪的能力,不会误入陷阱第二次。宗随泱知道,事情成了,他微微偏头看向霍月,对上一双情绪涌动的眼睛,道行太浅,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