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跺一跺脚,声音停顿片刻,喊出那句后世经典台词,“……终究是错付了!”
史如意话音落下,在场之人俱是目瞪口呆。
云佑肩膀微颤,似用尽平生功力才维持住面色淡然,眼神极不自然地撇开,盯着桌上木纹,试图催眠自己。
颜松青从未娶妻生子,平生唯一心爱女郎梅宛白——偏又是个冷冷清清,喜怒不形于色的孤傲性子,哪见识过小娘子这般作派?
见史如意举起帕子,作势要哭,颜松青立刻慌了神色,扫云佑一眼,想求助二句,想起方才是自个儿给人没脸,这会子再怎么也拉不下身段来。
颜松青满头大汗,虽做得学问策论,如何晓得如何对后辈小娘子做宽慰之语?
又转而怪起云佑来,小娘子在跟前哭得这般厉害,哄也不会哄上两句。先前眼花,以为是松杉杞梓,虽家道中落,一表人才,清正端雅,尚算有可取之处,哪知是个木头性子,作夫君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如意,莫要再哭了……师公方才是不晓得其中原委。你有这分心意,亲自动手,师公高兴还来不及!快快快,让后厨热了端上来,也让师公见识见识。”
史如意得了这几句,才破涕为笑。
下人们拿过食盒,奔走一番,很快便热好一桌子菜端上来。
打头是一道白萝卜羊肉羹,汤汁白玉般清透,羊肉炖得软烂,也不知熬了几个时辰才有这么香浓的味出来。
紧接着是一道扁豆腊肉,肉的边缘炒得金黄微卷,那扁豆却还是翠绿的;一道油焖冬笋,黄中带白,又细又嫩;最后素炒一盘海米菘菜,确实都是隆冬季节难能一见的宝贝。
颜松青夹一片虎跑素火腿,咀嚼片刻,眼底露出些许怀恋来,“只是听人说过一遍,难为如意你做得这般地道,确实有我故土风味。”
这是用豆腐皮做的“假火腿”,用红曲液浸成酱红颜色,柔中带韧,香鲜微甜。
这一套菜做下来,所费功夫不简单。颜松青不是没看出来方才史如意有假声装哭,替云佑解围的成分在,但看到这桌子菜上来,也忍不住心软许多,那些重话是再说不出口了。
月前,如意突然说要替自个儿捎信给宛白,他为此数夜不能寐,最终在信笺上提笔落字。
待回信抵达,他手抖得几乎拆不开封。
许久没互通音信,颜松青对她的字迹依然如此熟悉,那信上一字一句,说的几乎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话。
虽然宛白一心牵挂学堂,不愿来京,反倒劝他一大把年纪,也该告老辞官,留天地给后辈闯荡,不如到安阳跟她一块儿开堂讲学。
颜松青抬起手,仔细抚摸过那墨痕字迹,忽然捂住额角,由衷笑出声来,恍惚间还能看到当年轩窗廊下,那位一身白衣、才气过人的明珠少女。
既是已知彼此心意,即便暂且相隔两地,他也觉安宁无比。
如漂泊多年游子,终于等到孤舟系故园的那日。
如今他和宛白都到鬓皤年岁,双亲故去多年,远房子侄数位,素日往来亦不算亲密。难得如意与宛白和他有这番因缘际遇,颜松青欲将其认为义女,已对身边亲近仆从吩咐过,颜府中人才会称其为“小姐”。
择日不如撞日,眼下便是个好时机,一来能报如意为她们二人牵线情谊,二来也能警醒一番那云家二郎,让他不敢对如意轻慢以待,否则,自有颜家为如意作主。
“虽未同宛白商量过,想来你是她得意弟子,宛白定会愿意……只不知你自个儿心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