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瑜这次真是身在雾中,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耳坠?”
闻人珏以手支颐,见她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便如若得到了饴糖的稚童一般,长眸微弯,唇边笑意幽深:“耳坠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是啊,琉璃很衬淑女呢。”
她蹙起双眉,唇被抿的苍白,神情慌乱好似一只炸了毛的狸奴。
男女之间,要亲近到怎样的关系才会以耳坠为礼,不言而喻。
可他赠她耳坠,她竟然受了……这人分明是她的叔郎,闻人策的弟弟啊。
见她神情异常震惊,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异常复杂,闻人珏动作顿了顿,淡金色的瞳孔微缩,忽而心下一软。
他闭了闭目,抬手闭扇歉意一笑:“诶……是珏之过,方才没说清楚,耳坠虽是珏所寻来,却是由母亲转赠与您的,淑女莫作多思,也莫为此恼珏。”
这耳坠是过过明面的,并非是暗通款曲的证物。
闻言,季书瑜面色方才好转些许,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浊气,双眉忍不住轻蹙:“叔郎,妾身早已嫁作人妇,您还是莫要唤妾身‘淑女’了,叫外人听了,恐怕有失妥当。”
为安抚她的情绪,闻人珏只得自尝苦果,颔首应下。
“还有一事,乃是关于夫人之疾,夫人近来是否……”
他寻思片刻,仍维持着那个附耳的姿势,声线压低几分,正要将近日所探得的消息转告于她,好叫这女子早些认清枕侧之人。却不想,下一刻,季书瑜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闻人珏长眉轻挑,抬起桃花眼,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往亭外望去。
“夫人——”
瞧见了什么,他忍不住眯起一双眼。
视线中,一道颀长身影持着青伞,正立于茫茫雨幕之中,锦袍底部被雨水浸湿成一片深色,似已于其间站立了许久。
他听到了多少?
伞面半遮住面容,叫人无法辨认底下是何种神情。
愤怒扭曲?还是,若一潭死水,无动于衷?
闻人珏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唇角,心头蓦然生出些许快意。
季书瑜自然也认出了来人,脑海间有片刻的空白,感受到空气间充斥着的火药味,她迅速分析了一番眼下的局势,最后面带歉意,抬头同身侧之人言道:“叔郎,有话以后再说也不迟,眼下天色已晚,妾身也该先行离开了。”
闻人珏长睫抬起,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她,薄唇微动,却始终无言语出口。
她试着抬手推开他,不想闻人珏这次倒是极为配合,举止从容地让出个空道来,方便她从石椅上起身。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亭而行。
季书瑜望向亭外之人,忽略心中莫名的心虚,面上仍极力维持着温柔笑意,隔着那道烟雨屏障同他对话。
“夫郎。”她声音轻轻,犹如玉击般泠泠。
细雨绵绵不绝,轻轻拍打着青石板路,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悠远而宁静。
“过来接我呀。”
她定了定心神,做好了喊第二遍的准备,不想那道身影竟当真朝她缓缓而来了。
天地间仿佛都被染上一层朦胧水墨,四周的景色悉数模糊,只有眼前那道清隽身影是
如此鲜明,宛如青松,不染尘埃,好似与外界喧嚣全然隔绝。从此,这一幕牢牢刻入她心底,难以褪色。
……
待人走到身前,季书瑜轻舒出口长气,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出了一身细汗。
不是,这种事也忒刺激了,以后果真还是得多避着这位擅长作妖的叔郎为妙……
只是,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他方才未言尽的话语。
闻人珏提到她身上的病,所以,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她心中犹疑,正忍不住想要回首瞧他一眼,耳边却忽然传来清冽的声线。
“夫人,我们该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