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瑜思忖,又继续言道:“给我们留下的时间不多了,船只即将过清门,若是错过,之后便是有意也再难回转了……一会儿用膳,你去寻大夫过来,我自会去同闻人策说身子不适,令船往崖山那边停靠几日。”
“好。”庆心爽快颔首,知晓此事紧要,忙将信笺收好,转身出了门。
室内只余下季书瑜一人。
指尖于案面下意识地轻点,她身上那点仅存的惫懒之态逐渐褪去,眸光犀利清明。
她记得格外清楚,梅薛温之前以命相保的那些山匪,最后便是朝着北苍边境逃亡的。
而偏偏是眼下,崖口那群流寇,亦是从北苍突然迁过来了。
事情怎会这般的巧合呢……
其实自恢复记忆后,她便一直在重复地思索一个问题。
她这光风霁月的枕边人,同那鹿鸣山的三当家梅薛温,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书房内藏匿的那只匣子,里头存放着的物件,俱是她同梅薛温交手或接触时,落于他手中的物件。
香囊,是她那时为了同梅薛温拉近关系,降低他防线而挑灯制成,又亲手送出去的。
袖箭,是二人初次相见时,她偷袭不成,落于他手中的。
然而那日清剿匪窝,闻人策并未亲自前去,那他又是如何得着这些物件,又为何要这般小心保存?
美人若有所思,素来温和似水的眸光中显出几分幽幽暗色,沾染些许冷冽凉意。
他们二人身上有这般多的相似之处,若是没有那些证据,她确实很难会猜疑,这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会是同一人。
他的疑点重重,他的时近时远,他的矛盾,他的莫测,他的温,他的冷……统统沾染上一层莫测的谜影阴云。
在她想通这处关窍之后,她忽然隐约看清了一些藏匿于他温柔面具底下的真相,或者可以说是阴谋。
除此之外,还有一物,令她心生疑云。
先前梅薛温藏匿于她妆奁中的那件礼物——一纸信笺。
她仔细辨认过,那物件正是鹿鸣山匪同闻人府上之人勾结来往的其中一封书信。
信上那人并未落款,故而身份不明。
然而当时,但观闻人珏几乎要翻空整个鹿鸣山的架势,估摸私底下要找的便是这样东西。
可是梅薛温为什么要把这般重要的物件给她?
她思索良久,只设想出了两种可能。
其一,闻人珏便是勾结山匪之人,他要找的那些书信是他未能来得及销毁的罪证。而闻人策伪装成山匪梅薛温亲身打入寨中,为的便是先闻人珏一步,将这些重要的书信证据保存下来,揭发他的行为。
其二,闻人珏是来搜寻物证的,闻人策才是那勾结山匪之人……
不知为何,每思及此,她便蓦然觉着有些无力,忽地失去了胆气,不敢再继续往下细想了。
她怕,曾经那些难以言明的悸动,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他花费了这般多的心思,编制一张充斥着谎言的情网,逐渐将她缚裹,挣脱不得。
他到底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既要讲究有来无往非礼也,双方又各藏着秘密,那她不妨,也斗胆来一试他的真面目。
她眼下很迫切地想要知晓,他的心意,是否也如他身份一般,俱是作假。
*
待用晚膳,桌案的角落中,较平日多出了一道新鲜鱼脍。
庆心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那只碗碟挪至女子面前,挽袖为她布菜。
那股极为轻微的腥气传入鼻间,季书瑜面色霎时苍白几分,杏眸氤氲泛湿,如一枝为雨水打折了腰的沾露海棠,神情恹恹。
“夫人请用。”庆心低声言道,将筷箸间夹着的鱼脍放入她碗中。
“你等等……”话音未落,季书瑜拿起丝帕捂紧了唇,忙后退一步,弯身欲呕。
同坐的闻人策见状亦是停了筷箸,关切地为她递上茶水漱口,神情蓦然有些凝重,差人唤医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