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她的迟疑,闻人珏心头微动,无奈叹气,垂眸言道:“难道淑女就当真是木石心肠,便连珏死前亦不肯给个痛快么?”
目光落于那处狰狞伤口,季书瑜一时无言。
然不过迟疑这一瞬,屋外,一支疾矢却借风雨遮掩,破空而袭,竟是直逼舍中二人。
风声入耳,几乎无暇再作权衡,身体本能先行替她做出抉择,果断地抽身后退几步。
然闻人珏如今负伤,反应却是相对迟缓,待听闻异响时,箭矢已是近在咫尺。
他腰身微旋,只将将避开要害处,箭矢刺入血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变得愈发浓郁。
他有些迟钝地垂首,再抬目却见她眼底仍是一片沉静之色。季书瑜循声望向屋外,低声道:“不用看我,这支箭矢并非是我的安排。你同嬴殷都算错了,那人,从未出局。”
心头猛地一颤,闻人珏面上神情骤然变得古怪,“怎么可能……”
然无需季书瑜再作解释,屋外一道颀长身影持弓踏雨而来,却是径直替他解了惑。
银丝细密,于檐外不断滴落,将舍内外分割作两个天地。
那人并未撑伞,任由青灰天光将他瞳色极浅的眼眸覆上一层清冷霜雪,幽静深邃,似万物皆于其中,又好似万物皆不在其中。
只是此刻那平静之下又若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漩涡,其间鬼蜮浮动,久视可摄人心魄。
沉默良久,闻人珏双眸微眯,方才哂笑出声。
“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堂兄。”
他将眼前景象看得透彻,那若覆清冷霜雪的眸中暗流翻涌,充斥着上位者沉淀已久,浓郁到几乎令人心惊的厚重欲望。
那份情愫同他的如出一辙,即便蛰伏许久,他闻人策又到底能比自己清白几分呢。
院外传来诸多杂乱脚步声,他便是心有不甘,也无力再做挣扎,只得微扬下颚,目光沉沉地望着来人。
闻人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众府兵持兵器立于廊外,比肩迭迹,神情肃穆,然此刻院内却无一人敢出声。
“我输了。只是,并非是输与你。”
闻人珏神情平静,“之后呢?堂兄作何打算,欲如何处置这令闻人氏蒙羞之罪人?”
“堂弟不必灼急,此事自有家主作决断。”闻人策语气冷淡,目光投落于一侧女子身上。
“他?”
闻人珏忍不住嗤笑,目光望向室内一角,语气不明,“那老匹夫自个儿半截身子入土,尚且自顾不暇,如何有闲心管这些琐事?”
闻人策神情无异,答道:“你我俱为闻人子弟,受家主栽培,自也由他管束。”
言语间,长廊内一名管事匆匆赶来。
见二人此刻好似正陷入僵持,管事忙不迭提声高唤,提示道:“家主有令,请二位郎君即刻移步至东院。”
闻声,闻人策亦不再多言,抬手示意医师进到室中,将闻人珏带离。
片刻后人群散去,水榭间又恢复至一片寂静。
得了传唤,闻人策却未急着动身离去,他立于檐下,隔着一扇矮屏,侧首遥望进女子眼眸。
二人相对无言。
以为他有话要说,季书瑜缓缓眨了眨眼,心乱如麻,迟疑地抿唇不语。
可等待良久,闻人策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足尖微转,抬步欲重新踏入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