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如同毛毛虫般蠕动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抱着小绒兔陷入更深的睡眠。
黎神亲了亲他,再次抬起头时,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温暖当中,弥漫着挥洒不掉的浅淡幸福。
但很快,他的眼瞳中便只剩下冷漠了。
凶魂护着冽冽作响的兜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要说便快说,我的祝力早已浸入沙漠当中了。”
只等他赤足踏入沙漠唤起它们,死神所过之地便只剩白骨。
他的眼球缓慢滑动,仿佛能够透过夜晚深沉的夜色,看见万尺之外灯火辉煌的西域古城。
那个如同北土、如同南蛮般吞噬了他们三分之一血肉供养的繁华之城,吞噬了他们幼崽最后一部分天赋的罪恶之城。
血腥味。
凤胥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捂着额头,“凶魂……我们说好,西域是留给幼崽的。”
“他不需要西域。”凶魂平静地回答,“我们觉得他需要,实际上我们远比幼崽需要。”
他的目光落到幼崽与他同归田野的那个晚上,无边无尽的祝力蔓延,如同幼崽说了一遍又一遍所谓爱的眼睛。
黎神垂着眼,再一次整理了包裹着沈白的毯子。
风铃的叮咚声晃了晃,惊醒所有闭目的神祝,他们侧身看去,是幼崽翻了个身,脚腕上的铃铛碰撞着响。
凶魂的目光定格在幼崽露出毯子的一点点脚尖上。
他瞥了眼黎神,抬了抬头,示意对方注意那双吃冷风的小脚。
“他真是刻意踹被子踹习惯了。”黎神摇了摇头,低声道,顺手将沈白不怀好意乱蹬的双脚塞回去。
“……”
庚清无声地移开视线,颇为心虚地捂住嘴。
他们的旅途已经熬过了一个四季,沈白长高了一点点——大约一尺,如今他竟然已经十六尺了!
可对于动辄近乎二十尺的巫祝们来说,他依然小的像一只小银鼠。
顶多是从一只小小绒羊变成了一只小绒羊,距离成年还有从北土到西域那么长的距离。
并且,巫祝们开始担心沈白成年后的身高是否会过于……不正常。
若是让沈白听见他们讨论,必然会扒住神祝的肩膀努力摇晃。
天知晓,二十尺是什么概念?
沈白不知晓这片土地孕育出的子民是天赋异禀或是嗷嗷乱长,反正,他,沈白,从海上漂流而来的孩子,是绝对长不到的!
然而巫祝们连讨论都是隐晦的,于是沈白在无知无觉中食用了打量催长的草药与食补。
凶魂想到这,心中燃烧的愤怒也熄灭的差不多了。
只要幼崽长大后不那么矮——他甚至感觉什么攻打西域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事情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难得多解释了两句:“巫祝需要一场完完整整的发泄,作为旧时代的谢幕。”
“谁打算交给幼崽一个汇聚着怨气的部落?”凶魂平静地垂着眼,松开手指。
狂风不知何时停下了,黑发巫祝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学习如何领导一场战争,学习第一次见血,因为我们一直都在。”
“前提是,我们一直都在。”凶魂再一次语调平平地重复了一遍,还想再说什么,便被刀耕快速打断。
刀耕抬起手,裹着白袍的西域服饰上开出的花都是猛烈绽放的,挥洒着微弱毒素。
他有些急切的寻找到了重点:“什么叫做‘前提是我们一直都在’?你预见了什么?我们或许会不在他身边?谁会死亡?”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黎神,“你梦见了……?”
黎神平静地捂住了沈白的耳朵。
他将幼崽往怀中带了带,才慢吞吞抬起手,示意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的诸位巫祝看向凶魂。
“死亡是凶魂的神职,不是我的。”黎神声音淡然,似乎并不打算解答这个“消息”。
他站起身来,转过去,将沈白放到长榻上,仔仔细细围了几个长圆枕。
稍倾片刻,他靠着长榻坐下去,手臂搭着长榻宛如羽绒般的靠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