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大的斗篷边缘跟着晃动,细密而粗糙的缝边针脚在老人干瘦的皮肤上晃动。
老人的眼皮颤了颤,半晌回答:“您是从外面来的?”
“是。”沈白点了点头。
他没有询问老人是如何知道的。
贫民区的“管理者”基本上都是一众贫民默许推荐出来的。
管理者能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居住,几乎是一大片贫民区最能处理事情的人。
沈白在贫民区生活的几个月告诉他,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小看这些人基本等于消耗自己的生命。
“欸。”老人艰难地笑了笑,声音几乎听不见,却还在极为艰难地解释:“您的斗篷边缘是刻意做旧的。第四区没有人肯破坏一件完好的斗篷,幼崽。”
沈白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捏起斗篷的一个角翻看,目光微闪。
他看不出来,但毛糙确实很新鲜。
沈白眼光闪动:“您老当益壮。”
“我今年四十五岁。”老人释怀地笑着,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连着一层瘦柴皮肉的臂骨。
“我的孩子今年十五岁……威,煮碗饭给客人。”
沈白这才看了一眼老人身旁静静坐着的少年。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少年的眼睛也是闭着的,左脸有一截酷似猫爪的疤痕。
少年听见话点了点头,摸索着站起来走向栅栏后面。
这个时间,沈白与老人十分浅薄地聊了一会。
谁也没有提及沈白来这里的原因,沈白只说了这里的街道很干净,老人也只说了今天的风很大。
然后,栅栏被推开,少年捧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手指紧紧扣着碗沿,肌肉紧绷,像是对待一块快要融化的金子。
“您请?”老人说。
沈白站起来,接过漂浮着白色米粒的汤,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
米没有熟。
很正常,这里常年没有阳光,没有能源,能加热食物已经出乎沈白的意料。
端给沈白米汤的孩子估计连熟米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但汤里不仅有生米,还有长在米上的泥,混在汤中的土。
沈白敢肯定这是老人与孩子珍藏的不知道多少年没舍得吃的粮食。
他仔细端详这个碗。
白色,泛着裂纹,裂纹是土黄色,不细看甚至可以认作艺术品。
苦难的艺术品吗?
沈白想,那还不如不要艺术。
等到沈白真的咽下去第一口汤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的确不是你们的贵客,但我的、家人是。”
“……他会帮助你们的,尽管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些。”
老人于是便笑了:“没关系,只要威能等到就好了。”
威丝曼来接沈白的时候,幼崽正咽下倒数第二口。
皇帝垂着眼皮注视沈白,长发垂落着,宛如一片黑云的阴影,眼底沉着一潭深水。
他看见了碗底漂浮的泥土,但他什么也没和沈白说,只是与地上显然处于贫民区地位最高的老人点了点头。
沈白立刻说:“他看不见。”
威丝曼准备抱沈白的手停顿了一下,注视了老人半晌,淡淡地道:“你和你的孩子,选一个。”
老人怔了半分钟,揣摩着突兀显现的平静声音,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治愈目盲。”威丝曼说,“你和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