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北凉会日渐兴盛儒学,不再排斥汉室文化。
难怪北凉十几年来不曾侵犯北境,一直在大力发展茶马互市……
北凉在林氏一族的指点下,这些年来在暗中不断积蓄力量,不断学习黎国的文化制度,以加强北凉国力。
慓悍的高马,健壮高大的北凉臣民,再加上智者的加持,麟德殿内的君臣都不敢细想,下一次北凉和黎国交锋时,会是何等惨烈的战况。
“我早就说过,林氏一族已南迁到江陵避世,后又何须再举族到北境?”
谢建章等杨书玉落座后,他才肯收回视线,语气冷若冰霜:“北境苦寒,林氏祖上从未出过武臣,他们迁去北境做甚?难不成是想建功立业吗?”
“我只知道,从无到有的恩情比天大。”杨书玉垂眸盯着桌案的枣集美酒出神,“举族迁徙谈何容易?总归是林氏主动投向北凉,而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往北走的。”
她突然忆起幼时,林自初同她分别那日。林自初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兴致高昂地同她说要等他荣归江陵。
可是后来,她等到林氏一族在北境遭到流寇洗劫,林老太爷死于非命的消息,自那起文林名门只出现在世人的追忆中。
演绎武舞的宫人,持遁甲长剑入殿,伴着钟鼓之乐,庄重肃穆,声声扣人心弦。可观众总觉得今日的武舞失了力道,竟有了文舞的神韵。
佳肴美酒,食之无味。天籁之音,也变得嘈杂刺耳。席间,不计其数的眼刀落在林自初的身上,纷纷恨不得将人洞穿。
然林自初举止投足间,仍是闲雅华贵。杯中的美酒不断,他是全场唯一有心欣赏舞蹈与乐曲的人,丝毫不受杨书玉发难的影响。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遑论现在无战事,北凉又肯递国书示好?”
谢建章轻蔑地浅笑出声,他按下心中的恨意问道:“书玉是如何认出他的?”
“我似乎有点理解,酒为何能浇愁了。”
杨书玉答非所问,仍盯着那杯酒,却不肯举杯畅饮。
朝夕相处一年多的同僚认不出他,恨他入骨的谢建章认不出他,唯杨书玉认出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杨书玉来说,她觉得不是。
“江陵杨氏女,上前听旨。”
宫乐减息,有内侍高唱出声,可杨书玉没反应。于是,内侍提高音量又唱宣一次。
谢建章曲指,在杨书玉案前轻叩两下,提醒道:“书玉回神,皇上有宣。”
杨书玉闻声收拢心绪,抬头环视一圈竟发现有不少人在看她。
她从容起身,俯首跪拜在大殿中央:“民女杨书玉接旨。”
“江陵杨氏,国而忘家,此次赈灾有功,特赐皇商名号,赏黄金万两,掌盐业专营。”
萧彧稚嫩的语气平淡无波,可每每吐出字句,便能掀起麟德殿的议论之声。
尤其当听到他将盐业专营权交给江陵杨氏,连太后也忍不住皱眉看向他,带着警告的意味道:“皇上,切莫意气用事。”
她是怕高时明为拉拢江陵杨氏,许下太重的承诺,不值当。
萧彧不动声色地看了高时明一眼,继续道:“鉴于江陵杨氏,事国君甚恭,请天命甚诚,大有保国安民之风范,朕特允其开挖运河之请,以通南北江河。”
“今着即册封江陵杨氏伯安,为通奉大夫,正三品,隶属于户部度支,有专属直奏上达天听之权,钦此!”
“民女杨书玉代父,叩谢隆恩。”
在道道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杨书玉三跪九叩,叩谢圣恩。
免杨氏商行的运河漕运税三十年,以及渡口所属权都是后话,萧彧不便明着说,可杨书玉也知道那些已是杨家的囊中之物。
故而她是诚心地跪谢隆恩,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萧彧会将盐业专营权也给江陵杨府。
“圣旨会同赏赐一同赐下,礼部也需要几日来准备令尊的任命文书,还请贵女稍安,多留京都几日。”
圣驾近身的内侍提点道,见杨书玉点头谢恩,他便开口唱念宫宴结束。
在众人的请退声中,萧彧率先起身离场,太后则失了端庄,快步在他身后追。倒是高时明起身后,他目光晦暗地垂眸与杨书玉对视良久,直到杨书玉垂头避开他的视线,他才转身离开。
月芽过来搀扶杨书玉起身,她这才敢长舒一口气。
林自初领队从杨书玉身边走过,在擦肩时停下侧眸看她。
“书玉,任性过了头,是会招来横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