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错乱的撞击声和货摊被撞翻在地发出的响动,一个衣衫破旧且浑身脏污的女孩从地面爬起来,一边拼命地跑,一边绝望地哭。她眼神环顾着四周冷漠的百姓,似在找什么人。
她哭嚎着说:“阿姐!阿姐!是娘卖了我们!是娘!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娘要把我们送回去!”
女孩涕泪横流,寻不到她的阿姐,仍想用声音提醒她的阿姐逃脱以后不要回家。讽刺的是,她身后便是那个叫骂不停的亲娘。
眼看妇人马上要追上那可怜女孩,偏那女孩时运不好,恰巧被路面松动的砖头绊倒。她本能地抬手捂脸摔下去,却意外地摔入一个香甜的怀抱,恰似闯入一个美梦。
“实在抱歉,夫人,我家妮儿不听话,我正教训她!免得她不懂规矩,日后冲撞了贵人。”那妇人跟过来,看见女孩已经弄脏了姜荷的华裳,登时变脸陪着笑。显然怕姜荷计较,要她赔钱。
“妮儿,还不过来?”妇人语气里满是威胁,让姜荷怀中的小人害怕地抖着身子。可她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怎会轻易松开?
她从家中一路被妇人提溜到街市,前后也挣脱过几次,可路过的人眼神怜悯她,却无一人出手救她。如今有人肯伸手帮她,她便是死也不肯松开姜荷的衣服,紧跟着姜荷的衣服上印出了她的手印,更别说姜荷的衣襟早已满是她的泪水。
妇人看得清楚,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上手就想来将两人分开。
“不许碰我娘!”杨书玉气鼓鼓地冲在姜荷和女孩的前面,拿糖人指着那妇人,“你敢碰我娘,我就告诉我爹!”
“夫人。”姜荷也是一惊,她拍拍杨书玉的肩膀,为她捋顺炸起的毛,开口仍是有理有节地对那妇人道,“你既然已经将她们卖了,那她们便不能再算是你家的人。至于我杨府的人如何,还轮不到你以母亲的口吻来说教。”
说着姜荷扶正怀中的小女孩,又顺势将杨书玉拉到身后,将两人护好,自己则挺在最前面去与那民妇对峙。
“什么你杨家的人!有钱就了不起啊!她是我家的妮!就算告到衙门,我也是她娘!”
“更何况她们跑了,春风楼老板来找我要银子咋办!说是你家的人,难道那银子你来给?”
那民妇常年劳作,生得也比姜荷高大,她扯起嗓门来,旁人都怕她给姜荷一口吞了。
可姜荷不卑不亢,傲然如迎寒风的梅:“你将一双女儿卖入春风楼,如今她们的身契是在谁的手里,你大胆去求证。今后你再敢胡乱攀咬我杨府,我便只能请官老爷来分辨清楚究竟是有理。”
“弟妹。”有人隔着人群喊姜荷,而后便见那人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进来,身后还跟有几个抱着书册的白衣书生。
“发生什么事了,可需要我喊伯安过来?”林江枫带着学生路过,正好看见姜荷与妇人发生口角,他便急忙挤进来帮姜荷。
人数上的压制,再加上对方着装华贵,妇人登时便矮下气焰,她梗着脖子丢下一句,“春风楼要人就找你们要”,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等大人们三两句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后,姜荷回头才发觉身后的两只小人已经熟络起来,而杨书玉正笑着往那小女孩的嘴里塞糖人。
察觉到大人的目光,杨书玉侧头相对,她笑弯了眉眼,甜甜地叫了一声:“林伯伯!”
“是书玉呐,林伯伯再给你买一个糖人可好?”
……
“是书玉!”
梦境里的温声呼唤与现实中的惊呼交叠,杨书玉疲累地掀动眼皮。
可岩洞中视物不清,她涣散的双眸也无法看清来人是谁。还不待她的神智恢复清明,便有人将她拥入怀中,克制而隐忍。
轻甲隔着湿润的衣服传来阵阵凉意,恰到好处地裁剪勾勒出来人的宽肩窄腰。明明这个怀抱并不温暖,甚至轻甲经过昼夜不停的长途奔袭而沾染上寒意,可杨书玉就是贪恋这个怀抱,整个人跟着往来人的怀里缩。
她艰难地抬起手,回拥来人,无力地在那人的胸膛前轻笑道:“是王爷啊……”
“是我。”
高时明的声音有几分急促,他分出一只手将身后的披风扯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杨书玉裹住。
咔嚓——哐当——
锁扣被人用暴力拆毁,而后是铁器掷地,在黑暗的洞穴中发出几声减弱的轻响,杨书玉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建章也来了……”她吐出几口浊气后,轻声说。
闻言,高时明的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应她,继续刚才的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
其实,最先发现杨书玉的是谢建章,也是他出声唤醒杨书玉。只是有人的动作比他快,他就比对方迟在呼唤杨书玉而停滞的那一步。
如今他就站在两人的身边,只是洞中黑暗,谁都无法瞧清彼此的面容和情绪。
“槐枝呢?”
杨书玉许久没有喝水进食,当下还发着高烧,她说话吐字十分艰难,但仍能从中听出她的担忧:“是槐枝带你们找来的?”
“我记起来了,槐枝还有一个姐姐,她没跟着入杨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