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吓得身体猛然一抖,手中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空洞地回荡在黑暗中。
司凌下意识地坐起身,在黑暗里,母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幽深,就像夜行的狼。院子里的阿黄似乎也被惊动了,发出了低沉而警觉的吠声,仿佛它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想冲进屋来。
“娘?”司凌听见了,那分明是金属的声音,可能是剪刀,也可能是别的声音,她害怕得连声音都几乎要发颤了。
“怎么了,娘?”但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没事,没事。”母亲似乎很紧张,连着说了好几遍没事。
母亲弯腰,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物件,动作显得异常急促。她随即低声解释道:“我……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盖好被子。
司凌伸出颤抖的手象征性地摸了摸妹妹身上的被子,她睡得很熟。
“盼娣睡得挺好的,母亲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别又跌倒了。”
听说富人家的夜里,会续一整夜的烛火,晚上也如同白昼。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司凌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家里昏暗异常,即使心里没有鬼,晚上去茅坑也需要很小心才能不摔倒。
“嗯,招娣也快睡吧。”
“晚安,娘。”
母亲离开的时候比来时更加匆忙,有那么好几回司凌几乎怀疑她又要摔倒了。
娘。
司凌在心里又叫了她一声。
你也有过做姑娘的时候吗?
你也曾经被人叫过赔钱货吗?
你也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起过杀意吗?
无声的眼泪落在枕巾上。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反而大过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在这些情感都如潮水退去之后,好像只有一个想法留了下来。
活下去。
我不想死。
我想要活下去。
司凌睁着眼睛,彻夜未眠。
三天后,在灶台旁生火做饭的母亲听说了两个女儿都溺水的消息。
听邻居说,妹妹落水的地方,本就是村里明令禁止小孩去玩水的地方。附近几乎没什么大人,姐姐在一旁喊了很久都无人应答,最后她为了救妹妹,自己亲自跳了下去。
路过的大人跳下去,把姐姐救出来的时候,水中已经不见了妹妹的踪影。
水流湍急,见不到底。
整整三日,家里难得地没有让司凌干活。父母像模像样地找人在下游的村落搜寻了三日。
司凌在床上躺了三日,三日之后,她看见父母正在大操大办妹妹的葬礼。
因为没有尸身,所以妹妹并没有下葬。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然也没有衣冠冢的说法。所谓葬礼,不过是摆一桌子酒,好白收些份子钱。
程家村的流水席,主厨一直都是程小虎的舅舅。程小虎的舅舅烧的一手
好菜,宾主尽欢。
孩子早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女孩。即使是和程盼娣经常玩在一起的程小虎,也只是兴奋地啃着席上的大猪肘子。
母亲再也没有在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了。这些日子她睡在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床上,却无法安然入睡。
是她引导妹妹走到河边最泥滑的那片土地上的,也是她跳下水去,把妹妹的头溺到更深的地方的。
司凌在那一瞬间,清晰地看到了妹妹逐渐失去生机的脸。女孩被水呛得甚至没有睁开眼看她,只是凭借着本能徒劳地扑腾,在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时,她的身体便被急流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你们家中已有两个女孩,阴气之重,会让男婴望风而逃。如今唯有两个法子,一为重新选址搬家,二则是想办法在阴气重的时间或是地点杀掉其中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