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玘看着常太医,明知不该抱有期望,仍是忍不住问道:“常太医,明熙这怕黑的毛病容易医治么?”
常太医捋了捋胡须:“此病乃是心病,开了方子也并不十分管用。都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结解开了,这病方能有医好的可能。”
容玘了然。
原来明熙她果真怕黑。
难怪无论是在江州还是在驿馆的时候,她那样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人,还总跟人讨要蜡烛。便是无蜡烛可用,也要点上桐油才能安心。
他声音沙哑:“常太医,明熙这病已得了几年,除却你,还有别人知晓此事么?”
“具体有多久微臣也不甚清楚,不过微臣记得,早在居住在南边那会儿,明熙便得了这怕黑的毛病。这孩子实是太懂事了,总瞒着人不愿叫别人为她忧心,若非微臣也是大夫,只怕明熙连微臣也瞒过了。”
容玘心里堵得难受。
听常太医话里的意思,明熙怕黑的毛病已有几年,亏他还与明熙当了三年的夫妻,他却丝毫没瞧出来她怕黑。
他忽而就想起从前他去她屋里过夜,她的屋里总有一支蜡烛彻夜亮着直到天明,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是她的贴身丫鬟生怕烛火灭了会叫她害怕,便时刻留意着屋里,及时换了新蜡烛点上。
她瞒着众人是真,但他不比旁人,她真要瞒过他,只怕也不是容易做到的,只能说当初他并不如何在意她。
他目光缓缓瞥向站在床榻前的李泰,吩咐道:“去把忍冬叫来罢,孤有话要问她。”
忍冬捏着帕子,垂首立在床榻前。
“忍冬,明熙她有怕黑的毛病,你可知道此事么?”
忍冬面色微变,如实禀道:“夫人她怕黑的,每夜都要点上蜡烛才能安睡,一刻都离不得烛火。”
容玘脸色本就难看,此言一出,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明熙病了几年,他却直到今日才得知,叫他如何不气,偏偏他又不知该怪谁。
有一回他曾问她怎么睡了还不熄灯,她却回说烛火灭了总有些睡不着觉。
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却视而不见。
他死死盯着忍冬,厉声问道:“你既是知道明熙她怕黑,为何不一早就向孤禀明了此事?”
忍冬冷不丁被他呵斥了一句,羞愧得面皮紫涨,自觉对不住楚明熙,往事兜头涌上,忆起楚明熙从前遭受的那些委屈时,眼眶又是一阵发酸。
她心里替楚明熙觉着不值,回话时语气不由得跟着尖锐起来:“奴婢有错,不该不向殿下禀明此事。”她抬眸望向容玘,“不过殿下自己就从来没发现过什么么?”
容玘被她问得一噎。
忍冬见他迟迟不作声,有些不屑地撇了下嘴,“也是,奴婢还记得夫人离京前最后发病的那回,殿下刚好带着人搬去了东宫,夫人没那福分跟着殿下一同过去,被丢在了悠兰轩,夫人就算发病,殿下自然也发现不了。”
李泰吓得目瞪口呆,全身都打了个哆嗦。
忍冬这丫头,为了夫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想想她面前的这人是太子殿下。
他怕忍冬真惹急了容玘,厉声喝道:“忍冬!”
忍冬别过头去,心里虽仍旧有些气,却也醒悟到自己方才失了
礼数,若殿下当真怪罪下来,她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局促。
过了半晌,容玘才开口道:“继续说。”
他语气还算平静,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如纸,无半点血色。
“当初殿下将夫人留在悠兰轩,底下伺候的那些丫鬟婆子便起了旁的心思,认定夫人在殿下面前失了宠。那些丫鬟婆子是惯会捧高踩低的,见夫人失了势,便开始怠慢起夫人,虽不曾短缺过我们悠兰轩的吃穿用度,但总要奴婢和石竹姐姐催上几回才将东西送来。
“奴婢先前并不知夫人怕黑,还是那日奴婢提醒石竹姐姐,说屋里的蜡烛不够用了,石竹姐姐听了心下着急,说是等不得他们再送蜡烛过来,当即就差了小厮十风去外头买蜡烛,用的还是夫人自己的银子。
“那日刚好下着大雨,十风为着避雨在外头耽搁了一夜,到了次日早上才带着蜡烛回来,石竹姐姐本就心疼夫人受了一整夜的苦,再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知他定是去哪儿胡混去了,差点就跟十风闹起来,后来想着夫人处境艰难,若真闹起来夫人的脸上也不见得好看,更不会有人给夫人作主,这才不跟十风多计较,夺过蜡烛回了屋里。”
容玘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宫里出来的人,当猜到高门大户的下人都是如何见风使舵的,他却将明熙撇下丢在了悠兰轩,任凭她在悠兰轩独自存活。
若非他如此待她,那些丫鬟婆子又怎会伺候得如此不尽心?
长久的静默后,他哑声开口道:“忍冬,你可知道明熙是什么时候有的恐黑症?又是因何缘故得的此病?”
忍冬才强压下去一些的怒气又顷刻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