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江泠都没有回去,官府将生病的人全部转移到了衙门后堂,庭院里搭了好几个棚子,分批隔离,江泠则督促差役赶紧将沟渠疏通,若有谁发现自己身上起了红疹,也要及时汇报,以免传染更多人。
在城北的时候衣服沾了脏水,江泠中途急匆匆回府换干净衣裳,进门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跨过门槛,看到叶秋水就站在堂中,似乎正要准备出门。
叶秋水见到他,跑上前,“哥哥,我听说……”
江泠怔忪一瞬,“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听说城里起了疫病,我想留下来帮你。”
叶秋水会些简单的医术,以前听刘大夫说,若是某个地区发生瘟疫,必须尽快将病人隔离,趁早处理,不然严重起来整座城都会遭殃,说不定还会连累附近其他城池。
她看过许多刘大夫的手札,知道要怎么做。
江泠脸色却沉了下来,看着很严肃,“就是因为有疫病你才要赶紧走。”
他会下令禁止港口船只出入,城门处也严加看管,若真是瘟疫,立刻控制起来才能遏制后果,但不管是不是,江泠都不希望她有一丝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现在离开,才是最万全的方法。
叶秋水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江泠皱眉,“胡闹。”
“哥哥,我在京师同名医学过该怎么应对疫病,苏家的刘大夫,年轻的时候是军中医师,遇到过许多类似的病症,他还有一本手札,曾借阅于我,我虽然学艺不精,但也想出一份力,兴许,我能帮到大家呢?”
叶秋水想要留下,她有经验,很久以前她坐船从京师回曲州,半途遇上风浪,大家被困江上,那时船上的人也是呕吐,身上起红疹、长癣,四肢无力。
刘大夫说,这种是湿热导致的流病,而儋州逢夏汛,地势低洼的地方积水深,长年累月生活在此处,一定会湿气入体,再加上饮用的水源不干净,或许两者的病因是类似的,只要对症下药就行。
江泠仍是沉着脸,叶秋水只好道:“反正我不走,你赶我也没用,腿长在我身上,你将我送出去了我也能想办法回来。”
江泠无话可说,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知道叶秋水性格如此,打定主意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你跟着我,哪里也不要乱跑,现在外面很乱。”
叶秋水连连点头,“嗯!”
江泠越过她,回屋赶紧换好衣服出门,叶秋水追上,给他一张巾帕,“哥哥,将这个戴起来,遮住口鼻。”
江泠接过,两个人一起出门往衙门赶。
病人已悉数转移到衙门后堂,一进去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叶秋水率先跑上前,在病人榻前蹲下,翻开眼皮,检查身上的红疹。
江晖看到她,呆了呆,“叶妹妹,你……你没走啊?”
叶秋水“嗯”一声,熟练地穿梭在病人中,确认疫病的严重程度,看到廊下有差役正在煎药,她走上前闻了闻是什么药,说:“这些不够的,还得再加当归、苦参、苍术各一钱。”
差役不明所以,叶秋水与当地大夫商讨一番,确认这样是可行的,差役立刻下去准备,她还让人在后堂点上艾草熏染,给每个差役都发了一条巾帕,用以遮掩口鼻,大家虽然不懂,但知县妹妹说的话总归不假,都跟着照办。
江晖见状,也加入其中,跑前跑后,端着药喂病人喝下,叶秋水随身带着一本手札,得空了就在纸上记下病症与用药情况。
江泠确认得病人数,后堂地方不够用了,又在衙门外搭了几个棚子,过了一会儿,差役跑回来,急道:“那些药材都太贵了,实在买不到。”
药房不肯赊账,一想就知道,那群穷人,治了病根本没钱还的,知县也是穷得叮当响,做不了担保。
叶秋水吩咐仆人去家中取钱,将需要的药材大批量采购回来,煎煮后喂病人服下。
儋州药材稀少,许多药都比别的地方卖得贵,也有些草药药铺没得买,只能去其他县城里碰碰运气,这样一来一回,花费的钱就更多了。
叶秋水忙碌之余庆幸,自己带了许多钱过来,还能应付一阵子。
交谈中得知,像今年这样的疫病,其实每年都在发生,病本身并不会致死,但得病的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付不起看诊费,抓不起药,因而讳疾忌医,最后病越拖越严重,回天乏术。
一些大的药商或者药材行会通过控制药材的货源来达到垄
断的目的,大药商可能会联合起来,压低收购价格,同时抬高出售价格。他们控制着药材的运输与销售渠道,平民生病没有钱就医,想要治病,要么借钱,利滚利,要么卖身,最后大概率也会人财两空。
越是饥荒年代,越有人刻意抬高粮价,以此谋利,越是发生大瘟疫,越有药铺和医馆趁机囤积居奇、哄抬药价。
官府的差役们没日没夜的疏通沟渠,因为整日接触脏水,这群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后来人手不够用了,还得去临县借人,江泠白天挖沟渠,晚上还要回衙门守夜,查问病人的情况。
过几日,江晖也病倒了,烧得昏昏沉沉,林伯无精打采,叶秋水让他们歇下,有仆人受宠若惊,“这怎么行呢?”
“没什么行不行的,你们是病人,该受到照顾。”
叶秋水按下有些惶恐的婆子,给她喂药擦汗。
衙门后堂是病区,叶秋水已经许久没回家了,她在过道里搭了个小床,每天就窝在上面眯一会儿,歇不了多久就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