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元长你的问题”,谢脁撇撇嘴,不高兴地说,“我们本来在一起写诗吟咏月亮的,是你非要过来弹琴打断我们。”
“我看你们两个问题都很大”,萧衍冷哼一声,“听别人的墙角听得愉快吗?”
对面两人勃然大怒,眼瞅着就要吵起来。
沈约连忙温声抚慰道:“各位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正月白风清,值此良夜,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萧衍点点头,强行按捺了火气:“好。”
他少习弓马,估摸了一下天花板的高度,沿着立柱三两下飞跃上去,不惊起一点尘埃。
刚在房梁上藏好,萧子良就带着朱祁钰进来了。
“休文,我来啦——”
在正式见面之前,他蕴酿过很多腹稿,但真正一见到这人,对上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便什么都忘了。
萧子良想起他的结局,心中漾满了悲伤。
永明年间这么多人,除了梁武帝,就只有沈约活到了最后。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目送所有的朋友离去。
故友或病逝、或冤杀、或鸩死、或流亡……
终于一一相离长诀,奔赴茫无涯际的幽冥尽头,只有他被一个人抛在了生命的另一侧,从此天渊永隔。
他这一生,充满了无数痛彻心扉的别离。
一卷《沈侯集》,逾半都是悼亡诗。
沈约啊,是那个亲眼见证过繁花炽烈的盛景,又在一切灰飞烟灭后,当风试图握紧最后一缕余烬、挽留最后一缕余温的人。
梁朝天监年间,有一次开宫宴,一名女乐师是竟陵王府旧人,彼时已朱颜落尽,白发苍苍。
天子问:场中有谁是当年宴上旧相识?
女乐师说:只识沈尚书。
沈约闻言,伏座泪流,天子亦怆然,为之罢酒。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说来不过轻飘飘一句话。
可对于亲历者而言,又是怎样剜心刻骨的至深悲凉?
命运何其残忍呢,这个时代最惊才绝艳的人,最后却以最凄凉落寞的方式离世。
萧子良紧握住沈约的手,半晌没有说一个字。
沈约担忧地看着他:“殿下?”
萧子良定了定神,如同发誓一般,轻声许下了一个诺言。
“休文,你这一生会写很多很多美丽的诗篇,会名动天下,会描摹每一处山水星河,会受很多人景仰,也一定会——平安无事,中夜展眉。”
沈约有些惊讶,但还是轻笑着说:“谢谢殿下。”
萧子良事无巨细,一一道来,说自己如何如何进了万朝食肆,又说起,过些天要去大明景泰朝旅行。
“只有一个旅行的名额,你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仔细叮嘱道。
想了想,又特别强调了一番,“尤其是玄晖元长阿练,一定要对他们守口如瓶,不然他们会闹的。”
锦被底下的谢脁:“……”
房梁上面的萧衍:“……”
帘幕后边的王融:“……”
嘿,殿下你猜怎么着,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