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伤得极重,又因风邪入体,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活了,只叫我父母早些为他备一口棺材,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所有人都放弃时,那位上年昏迷了十几日,在某一日的清晨却是毫无预兆的醒了过来。”
“少年渐渐好了起来,可却是失去了记忆,我父母见他举止有度,言之有物,料想他或许是某大户人家的公子,偏偏他又完全想不起任何和自己身份有关的事,我父母怜他年幼遭此劫难,便将他收为义子,想着日后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或许有朝一日就遇见他的亲生父母了。”
“自那之后,我便也将他当做了我亲生的哥哥,对他依赖有加,而他也如亲兄长一般,将我捧在了手心里,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生活了两年,父亲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我们本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后,灾祸毫无预兆的降临了。”
“某一日,一伙黑衣人在深夜闯进了家里,见人就杀,我父亲将我和母亲藏进了屋里,欲上前去问个究竟,可还未等我父亲说完一句话,那人便挥刀砍向我父亲,他的头颅滚到了地上,却是连眼睛都未阖上。”说道此处,秦昭昭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出,她陷入了极度的悲伤,整个人都轻颤了起来。
林清羽轻轻抱住了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再多的话,都显得很苍白,便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她的后背,希望能给她一些宽慰。
秦昭昭将头埋在林清羽的肩膀上哭泣了片刻,没多久她便自己缓了过来,她将眼泪擦干,沙哑着又继续道,“后来,母亲将我藏在了一口枯井中,自己则跑去引开那些杀手,我不记得那些人杀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只记得一片火光滔天,我被热得几度昏厥,等我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偌大的宅子,已经化为一片灰烬了。”
“官府的人来核对了尸体,全家八十二口人,唯有我活了下来,其余人全都被烧成了焦炭,万幸的事,那日我义兄恰好有事出去了,我每日盼着他能回来,一日,两日,半个月,三个月,他却始终没有回来。”秦昭昭脸上是一片麻木,可说道此处时,却是撇开了眼。
林清羽抬眸看向梅岁寒,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秦昭昭,薄唇微抿,深沉的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哀痛。
“再后来,收养的亲戚觉在养了我半年之后,得我累赘,拖累了他们家,便将我卖给城里的富商做了丫鬟,那位富商从前与我父亲有些过节,便每日变着方儿的虐待殴打我,直至后来,我遇见了干娘,她将我赎了出来,还收为义女,我这才算是彻底脱离了苦海。”
“阿湘!”梅岁寒薄唇轻启,可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又将唇抿了下去。
秦昭昭抬眸看向他,听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泪水再次决堤而下,悲痛中带着几分委屈,她直直的看向梅岁寒,“他们都说你是坏人,可与我而言,你就只是我的兄长啊!”
“昭昭!”看着失声痛哭的秦昭昭,林清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17章第117章更深人静,秦昭昭……
更深人静,秦昭昭的哭声渐渐下了下去,林清羽担心她悲伤过度而伤神,便让漱玉先带她回去,待平复了心情再来询问当年缘由不迟。
“清羽姐姐,他……”行至门口,秦昭昭又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林清羽,欲言又止。
“放心吧,在他解答你所有困惑之前,我不会告发他的。”
秦昭昭起唇欲言,可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犯了那样的大罪,她又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目送秦昭昭离开之后,林清羽再次回到了屋内。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梅岁寒,林清羽轻叹了口气,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十年前,造成覃府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是你,对吗?”
梅岁寒嘴角扯一抹笑,语气带着几分森然冷漠,“你既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怎么还敢独自一人留下来?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
林清羽往外面的槐树上瞥了一眼,平静的看着他,“在你面前,我从未放松过警惕。”
梅岁寒却是无奈一笑,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软了下去,惫懒的靠在枕头上,“倒是忘了,你家那太子如此紧张你,又怎么可能只让一人跟着你出来。”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说起来,从第一面开始,你便一直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似乎看透了我的本质,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瞧出来的?我自认自己一直装得挺好的来着!”
林清羽抬眸开了他一眼,遂又移开了视线,“这个问题,我以前就已经回答过你了,是直觉,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人。”
梅岁寒直视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自嘲一笑,“直觉!好一个直觉,你可知你这份直觉究竟坏了我多少事?”
“便是我百般阻拦,你们的计谋不还是成功了吗?”林清羽扯了扯嘴角,“也不知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联系上的秦晚,让她帮你们成功地离间了翟大哥和程姐姐的感情,最终造成程姐姐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而翟大哥也就此消沉下去,翟家军险些彻底覆灭。”
梅岁寒道:“你知道,我是做杀手的,杀手总会有暗地里的手段,要联系上秦晚,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清羽轻嗤一声,对他的杀手手段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造成昭昭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你?”
梅岁寒却是沉了脸色,目光直直地看着林清羽,“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怎么大善人林姑娘也想替她来向我寻仇?”
见他忽然动了怒,林清羽也丝毫不惧,看着他隐在阴影下的双眸,她心中闪过一种猜测,或许,当年的惨案并不知道他直接造成的,可却也与他密切相关。
“昭昭对你情感特殊,她既认了我母亲为义母,我自然也当她是亲妹妹,基于你的回答,我会考虑怎样才能让她少承受一些痛苦,至于要不要向你寻仇,那要昭昭自己决定,我会支持她。”
梅岁寒撇过头去,眼睑半阖,“自我记事起,我便一直被关在一间没有任何窗子的地下室中,地下室阴暗而潮湿,每日会有人将我带去更大的密室,在那里,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无尽的杀戮,让我早已变得麻木,唯有一个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在我八岁时,因我是那一批孩子中天赋最高的人,我被离恨堂的堂主收为了义子,从此成为了离恨堂的少堂主。”
“十二岁那年,我在外出执行一次刺杀任务时,不慎失手,险些丧命,我竭尽全力完成了任务,最后重伤倒在了路边,被覃家夫妇捡了回去。因为伤到了头颅,起初的那一年半,我是真的失去了所有记忆。我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孩子,把阿湘当做了我的亲妹妹,他们待我极好,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原来,站在阳光下,是那样的温暖。”
“后来,我在随覃府走商的路途中,被一伙盗贼袭击,在防御的过程中,我再次撞到了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我记起了我是谁,可我实在贪念那一抹来自不易的阳光,因此便选择了隐瞒,既没有告诉覃父我恢复了记忆的事,也没有回到离恨堂,甚至还主动避开了离恨堂的耳目。”
“可无论我如何倾尽全力去抓住那一抹幸福,命运却始终不肯偏疼我分毫,我被离恨堂的暗装发现了,义父亲自找了过来,我知道我抓不住那短暂得几乎转瞬即逝的幸福时光了,我答应了义父跟他回去,只望他能允许我自己回去善后,而他,也答应了。”
“可我没有想到……”梅岁寒的语气稍作停顿,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了闭眼,继续道,“我没有想到,不过才短短过去两日,义父便动手了,他给我安排了新的刺杀任务,待我回来时,覃府已经满门覆灭,我翻遍了所有尸体,最后将覃父覃母,以及阿湘的骨灰带走掩埋,从此,我便成了离恨堂彻彻底底的少堂主。”
林清羽听了却是皱了皱眉头,“可昭昭说……”
梅岁寒抬眸凄然一笑,“是啊,她还活着,她躲藏的很好,离恨堂的人找了两遍,最后在后厨的水缸中发现了穿着她衣服的小女孩儿,他们以为那便是她,在将她一剑刺死后,便随意的丢在了火海中,我深知,一旦义父出手了,那便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因此,我认定了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全部葬身火海。”
“你……”林清羽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从一开始她便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从来对他不假辞色,如今亲耳听闻他那些悲惨的过往,她好像没办法再如一开始那般,全然将他当做一个坏人来看待。
“你身上的噬心蛊,是你义父给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