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的美人用手帕极力掩住咳嗽,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抖,还是免不得隐隐有一丝咳嗽声溢出。
起身时,柔弱蒲柳的身姿让四周盯着她的数双眼睛纷纷一颤。
一半是惊颤柔弱易碎的美丽,瓷白的小脸,无端让人联想到江南烟雨中,精致易碎的美丽瓷盏。
另一半则是因为,无人注意的地方,柳如霜分明看到,阮绮华向她送来似笑非笑的一眼。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偏头,想找寻珠帘背后的视线。
江南阮氏,绸缎生意发家,阮绮华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柳如霜早就听说过她骄横无礼的性子,她满以为这娇小姐会蛮横拒绝。
可如今阮绮华并不躁动,甚至对她回以眼神。
难不成是早有准备?她摸不准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如霜确实不是傻子。
尚书府夫人,她的阿娘,同当今圣上的宠妃裴音荣是手帕交。柳式尚书辅佐两朝帝王,是当之无愧的高门大户。
尚书府嫡亲的二小姐,自然不仅仅是面容较好的花瓶。柳如霜十七岁便以一手曲水流觞名动京城。
去岁及笄,及笄宴上的儿郎使劲浑身解数,只想博美人一笑。如今尚且待字闺中的原因只有那众所周知的一个。
聪慧如柳如霜,只方才的一眼,便已经嗅到了危险的讯号。
“陛下。”
柔弱的美人捂住嘴,露出隐忍神色。“臣女有幸,为陛下与贵妃娘娘演奏家乡技艺。”“只是……”
阮绮华咬咬唇,蹙眉抬眼,一派为难模样,怯怯地望向珠帘后方的人。
场中已然安静许多。
乐坊的吹奏进入哀婉的后调。
“但是什么?”难辨喜怒的音色从中央传出。
“今日天明时,臣女将将赶赴京城,幸得陛下宽仁,派陆大人护送。只是水路湿寒,尚有不适”,阮绮华眼角微微红润,愈发露出乞求的神色,“评弹曲艺复杂,臣女如今的情况,恐是不能完好展现。”
大殿中的气氛凝滞。
坐得远些的众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方才窃窃私语的各家官家权贵齐齐望向那一抹月白。
她在拒绝陛下吗?
金碧辉煌的大殿好似空旷下来,只余下角落的山景摆件潺潺流水声。
阮绮华独独立在其中。
在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一。身前,是面带紧张的阮氏夫妇;右侧,柳尚书以及相熟的官员们,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景仁帝登基数年,早已不是当年因冬日早起上朝闹别扭的无知帝王。
有心人注意到,早年间皇帝身边跟随的老人。上至摄政王陆临渊,下至身边的宫女太监。似乎都从高位下了来,甚至是……不见踪影。
在场的各位官家都是人精。不论是谁,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当众驳了帝王的面子,不可谓小事。
沉默的片刻之间,场中已经有了或恐惧、或看戏的神色。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透出隐隐担忧。
所谓官职,于阮家而言不过是个虚名。可江南的水已然混乱,阮家此举来京,不为了当什么京官、高官,更多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安平。
今日此举,驳了柳家的面子事小,无非是日后在朝中受些挤兑,官场进步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