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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
精雕红木太师椅上,一位身着绛紫色官袍的男子正一手撑肘缓缓地捋着眉毛,一边阖着双眼养神。
片刻后,他对旁边的人道:“王淼,我的眼角是不是又多了一条皱纹。”
粗麻布衣的侍从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一脸谄媚回道:“大人,今日刚送来的补品新鲜着呢,已经在偏殿备下了~”
男子未做他语,殿内随后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阵“噼啪”的声响,是那人手里盘转的一对酱色天珠发出的声音。
座上之人仿佛看不见眼前正在地上跪着的人,他浑身瑟瑟发抖,终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质问,“身强体壮的载体精血更加滋补,郑方士,你是如何办的差事?竟选出了一个体弱的病秧子给我!?”
太师椅上的人声音极其平静,明明是出言责怪却听不出一丝发怒的情绪来。
地上那人一身墨色斗袍,方巾覆面,太阳穴上滑下的汗珠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大人息怒,且听小人细细道明原委……”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那镇魂伞常年连接于赤枫山上的冰凌木和结界,连接不断便无法轻易拿出,若想将那镇魂伞带出需要它重新认主,经其七七四十九天滴血滋养,认主仪式才算完成,那连接方可断开。”
座上之人并无答话,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壮着胆子兀自说了下去。
“孙家行三自小体弱多病,近日来各地又多有妖兽出没,将她选为镇魂伞伞主之后,她势必要前去各地降服作乱的妖兽,那荒僻之地的妖兽凶猛,若她赴职路途中偶遇那么一两只……”
说到此处,郑方士微微抬眸察看贵人的脸色,华贵官服男子原本不耐的样子仿佛缓和了几分,郑方士顿时像得到了鼓励,语气更加坚定道:“万一其遭遇不测,镇魂伞自当收归大人所用,一切都顺理成章,绝不会漏出任何破绽给大人添麻烦的!”
“而那极锋门没有了镇魂伞,再加以小人的傀儡术,到时候任凭大人差遣驱使,再将那孙家大女儿和二女儿抓来做成血蛊,到时玄阴血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贵人的大业将成,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座上之人手中的珠子停止了动作,他放下二郎腿俯身向前,半眯起眼睛道:“若你再令我失望,该当如何?”
此话一出,郑方士的上半身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遍又一遍的狠狠将头撞向大理石砖地。
“大人放心,小人已安排妥帖,绝不会失误!不日便可杀之取伞!”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那人终于大笑起来,十分满意,“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事情若办得好,金山银矿任你挑选。”
郑方士脸上一下子挂上了劫后余生的喜色,谁知道那男子话锋一转,威胁着:“可……这差事若是再办砸了,你的血……”
他刻意顿了一下,看着郑方士发抖的身躯十分满意,转而道:“贵人虽然咽不下玄阴血以外的补品,可用来泡泡脚也是极好的……”
郑方士整个人趴伏到地面上,卑微恭敬道:“小人自当拼尽全力为大人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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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下的洛水大街华灯初上,酒肆茶楼纷纷摆出了招牌,朱楼绮户之上,曼妙身姿的舞伶极尽妩媚之色,摇扇拂袖招揽恩客的青眼。
一只黑猫循着槐花香的指引跟随到了“慕兰坊”的楼下,只见一群女子簇拥着挤在一处地方,二楼窗台旁站着的舞伶身着云白长衫绣以海棠银纹,如此风流倜傥的纹饰全风堐镇便只有冥渊公子了。
她们高声喊着舞伶的名字,万分期盼楼上的玉面公子能多看自己一眼,人群中又有羞怯的姑娘暗暗向楼上送去秋波。
似是那公子的恩客已到,他转身斟完酒便执扇起舞,一身白衣,风姿绰约,舞姿翩翩,底下的女子望着公子的优雅身姿更是双眼放闪,流露出一副垂涎之色。
猫儿看看楼上的舞伶,又转而盯着底下的人群歪头思索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调头绕到了慕兰坊后巷的小门前,听着门内没人,接着纵身一跃便从那矮墙上翻了进去。
后院中支起的竹竿上挂满还未晾干的衣衫,猫儿巡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一套绣有海棠暗纹的云白锦袍,四下无人,一团青云像是烟花般陡然炸开,烟丝渺渺飘散后,站在竹竿下的已是赤裸着的精壮少年郎。
那少年一把拽下半干未干的袍子套在了自己身上,貌似小了一些,他又使劲往下扯了扯衣角,想起楼底下那位羞涩姑娘满是仰慕之情的笑脸,少年不觉脸上略有笑意。
换上新衣,他转身朝后门走去,推了半天门怎么也打不开,只是吱嘎吱嘎地作响,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门闩一下子崩裂,右边那半扇门向外倒去,赤裸裸地“横尸”巷中,左门扇尚有一丝相连,微微晃悠着耷拉在门框上。
少年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惊讶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后他抖了抖衣袍满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