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嫔说:“啊,那就好。”
她又问:“六郎和七娘可好?”
穆老夫人一顿:“六郎七娘都乖得很,只是想娘娘了。”
话音未落,穆嫔脸色便有些怪异,咬着嘴唇道:“那,六郎的病好了吗?”
什么六郎的病!
那对孽障仗着他们姐姐攀上了东宫,竟在东宫的默许撑腰下搬进了皇太女赐给穆嫔的一处小宅子。穆老夫人想起来就觉得既丢脸又恼火,哪里会去过问!
意识到穆嫔故意在话中使绊子,穆老夫人神情有些难看,强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身体壮实,娘娘不必担忧,养一养就好。”
她想圆场,旁边却多的是想要借机和穆嫔亲近的命妇,一位侍郎夫人便皱眉:“六郎是不是先天体弱?妾从前听说太女殿下曾经命张太医过府给六郎看诊,去了多次呢。”
穆嫔道:“是呢,胎里带出来的,好在太女殿下垂怜,允张太医为六郎调养,养了两三年才略有些起色,只是一到冬日便头疼脑热,大小毛病不断。”
穆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却只能咬着牙忍住恼火。
穆嫔瞥她一眼,忽然没了兴致。
从小到大,穆老夫人总喜欢教训她,说颍川穆氏何等门第,教她不能堕了穆氏颜面。到后来穆嫔走投无路,峰回路转进了东宫,听说穆老夫人在家中很是恼火,直说成什么样子,不伦不类,辱没门风。
可这般煊赫的穆氏,如今家中命妇除了穆老夫人,竟没有半个品级能胜过她正三品的太女嫔。
怪不得穆老夫人心气极高,却只能咬牙强忍。
她没了兴致,索性转身去温声细语关怀其他命妇。这些命妇就要识趣的多,哪怕如怡侯夫人,背后只骂太女选个女子做妾实在荒唐,让嫔妾出来更是荒唐,也不得不温温和和地与穆嫔交际。
这就是权势,穆嫔想。
她们再看不上她,却畏惧太女的泼天权势,向往东宫的无上尊荣,生怕她在太女耳边吹风,于是只能在她面前折节谦卑。
然而命妇们扭曲的热情实在吓人,穆嫔有些毛骨悚然,忍了一刻,找借口说太女召见,脱身跑了。
然而背后的目光变得更火热了。
。
“妾就不明白了,有的夫人膝下压根没有未婚的儿子,来和我套什么近乎?”
承书女官接话:“有庶子呀。”
“有的连庶子也没有。”
“有侄子呀。”
穆嫔匪夷所思道:“那些庶子侄子的,他们亲爹亲娘连进宫磕头的机会都没有,还敢妄想?”
“储妃不行,还有储嫔,再往下,还有承训、承徽、奉仪。”
同样是储嫔的穆嫔不悦道:“男人生不出孩子,那有什么用?”
朝中百官勋贵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东宫正妃极力争取,那些命妇纷纷折节,很大原因也正在于此——东宫是女子,皇孙生父很难确定,若为妾侍,走父凭子贵的路线几乎没有可能,只能依靠宠爱为家族谋取利益。
但宠爱与否没人能说的准,正妃则不同,嫡母是所有子女的母亲,东宫正妃同样是所有皇孙的父亲。只要坐稳了正妃的位置,光耀门楣近在眼前。
承书女官默默看了穆嫔一眼,捧着文书转向景昭道:“殿下,都送来了。”
穆嫔好奇地问:“什么?”
景昭执着一把银剪,认真修理一盆山茶的枝叶。
这盆暖房中精心养出来的十八学士,似乎有些水土不服,几片叶片泛黄,被景昭尽数剪掉,一片片飘落在地上。
景昭侧首,认真观察着它,玄色领口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天光下白皙几近透明。
她随手撂下银剪,接过文书随意一翻。
既然没让穆嫔避退,说明不是一等一的绝密。穆嫔踮起脚,凑过来看了一眼。
书册刷刷刷翻过,穆嫔在其中敏锐捕捉到几张人像,虽然看不清,还是立刻警惕地睁圆了眼睛。
“这个怎么没有画像?”景昭翻书的手顿住。
穆嫔立刻定睛看去。
——裴令之,江宁裴氏,年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