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在这里。
他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不过,他指尖的触感却有些奇异。身上穿着的却不再是上个世界血迹斑斑的外套,布料粗糙又柔软地从指尖滑落,黑白两色,灌进了深宵的冷风,袍角被吹的微微膨起。
这个是……道袍?
“小道长,”耳畔忽然响起了轻柔的声音,“您也是来为我家老太爷做法事的吗?”
面前的建筑物悄然无声地开了一扇门。却并非是那扇正对着游吝的雕花大门,而是左侧黑洞洞的一扇小门。一位仆人打扮的女子低眉颔首冲他走来,肌肤雪白,一枚银钗斜插在她的发髻中,乌黑的发髻几乎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她始终没有抬起眼睛,只是做了个手势:“里面请。”
这应该就是副本的NPC了。
在跟随她的步伐前,游吝首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旧宅,这家人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许久,墙壁上留有风雨吹打后的深浅印痕。但粗略看去,这地方仍旧显得气派。最令人惊奇的是,建筑的房梁都被奇形怪状的雕刻占据,漆得黑亮,几乎不留一点平整的地方。
正门上则悬挂着写有“阴氏祖宅”四个大字的牌匾,
游吝的视线悄然滑过左右两盏惨白的灯笼,问道:
“你们家老祖宗死了多久?”
他没有随侍女进去,对方也就不动,犹如一座石像般恭顺地站在原地。她头顶的银钗闻言颤了颤,“今日正是老太爷的头七。”
“他是怎么死的?”
“……”
对方没有回答。
“失礼了,”游吝的话锋一转,微笑起来,“我年纪尚轻,几位师父并未事无巨细对我说明,因此多问了几句。不过,容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们这副对联又是什么时候挂上的?”
那侍女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大门左右两边贴着的鲜红对联。红纸崭新,甚至没染上什么尘埃,透露出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
她沉默了一会,含糊其辞道:“也就是最近的事。”
随后便暗含催促地说:“其他几位道长算算时辰,也已经到了。”
其他几位道长,当然也就是其他几位副本的参与者。游吝垂下眼眸,很好地掩盖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说,“那就带我进去吧。”
跨过门楣的那一刻,身边的环境仿佛忽然被调低了亮度。
原本站在门前,还能听到远处街道上商贩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但站在阴家宅院里,这些声音却骤然消失,周围门户曈曈,大多紧闭,只觉得一点阴冷从脚底慢慢渗上来。
“有点冷。”他随口抱怨。
“昨日刚落了雨,”侍女低了低头,“还请您见谅。”
“这倒无妨,”
游吝发现自己也能适应这种文绉绉的讲话方式,尽管他并不喜欢。
接下来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他随着侍女又往深处走去,直到走到一个稍微宽阔些的院落,才停下脚步。对方恭敬地后退一步,又把头往下低了低,示意他往里边走,屋子里隐约能见到几个人的身影。
“其余的道长已经在里面了,”
她低声说,“老爷很看重这场法事,银钱绝不会少给,还请诸位师父尽心尽力。阴家上下皆是孝子,只求老太爷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护佑阴氏儿孙。我们做仆人的,也照样俯首帖耳,毫无他想。小道长请进。”
她一头逶迤的乌发,层层叠叠地堆在头顶,始终不曾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游吝若有所思,忽然问。
侍女似乎有些诧异。
她半响才轻飘飘地开口:“……我叫翠屏。”
“好,”游吝漆黑的瞳孔中仍旧是笑意,只是不及眼底,“翠屏,你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呢?”
这句话就像戳破了什么。
翠屏默然站立在游吝的前方,又把头往下低了低。
她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至少游吝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把头垂的那么低。但随着逐渐深入阴宅,面前引路的侍女愈发垂下她的头颅。
最开始只是普通的低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