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头颅一直向下,向下,弯曲的角度不断加大,几乎已经达到了一百八十度。
就像是被向前折断了一般,她的头完全颠倒过来,额角紧紧贴着胸口。
没有正常人能够一直保持这种怪诞的姿势。
理论上来说,此时游吝应该能看到她折断的、只剩余一点皮肉相连的脖颈,但她的头发太浓太密,遮挡住了藏在底下的任何一寸皮肤。原本该是耳朵的地方,也被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此时此刻,翠屏仍旧“低着头”。游吝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柔声解释:
“我们这些下人,不过是仗着主人的恩赐过活,老爷常说,俯首帖耳是我们的本分。我样貌丑陋,也担心惊扰了贵客,不过,若是小道长希望我抬头……”
游吝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面对一般人恨不得逃之夭夭的情景,他的语气却仍旧散漫:“既然如此,我便客随主便,不为难你了。只是法事要持续三天三夜,日后我若遇到什么问题,或许还要找你询问。也不知你住在什么地方?”
翠屏默然无声地顿了顿,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只是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随后,侍女便保持着怪诞的姿势转身离去。
直到她的裙角消失在视线之中,游吝才把目光转移回身后的堂屋。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穿着道士服饰的人,和他年纪相仿的就有两个,还有更小些的,放在原本的世界大概也就读高中,此时战战兢兢地望着四周,显然是第一次参与“副本”。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和一个神色忧愁,披着长袍的道姑,年纪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他们这些玩家伪装的假道士将这道袍一穿,还挺像回事。
“还有其他玩家吗?”
那道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望向了站在门前的游吝,不由得一愣。
这个人也是一副道士打扮,瞳孔黑漆漆的,就连指尖也蒙在一层黑色的布料之下,几缕碎发从道冠处落下,飘飘地指向他右眼底的一枚鲜红的小痣。
他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纷纷忌惮地审视着他。
只有一个人沉不住气,惊诧地站了起来:“是你!”
“啊,我们又再见了,”
游吝偏了偏头,望向那张煞白的小脸,“幸运的人。”
阮雪阑坐在这间屋子里,只觉得寒气从脚心向上冒。他长得好看,就算穿上道袍,也是一个面容昳丽的小道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心诵经清心寡欲的奉教者。此时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游吝,只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又要来怎么捣乱?”
他接着又冲着满屋的人喊道:“这个人就是排行榜上的那个‘幽灵’!”
大概游吝真的臭名昭著,此言一出,人们纷纷用加倍忌惮的眼光看向他。满屋的人都坐着,只有游吝站在众人面前,偏了偏头,却笑得更张扬。
“真可惜,”他说,“我本该配合你一下。但这次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啊。”
没错,在上一个副本他是有心想要接近阮雪阑,打探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但现在的他并不打算再伪装自己,就连眼底那枚小痣都没有掩盖。
游吝抬起手。
许多人的指尖也触碰到了他们自己的武器,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我不打算和你们一起行动,你们也不要妨碍我。虽然这里不大,但尽量不上升到武力冲突还是不太难的,你们应该都能理解吧?”
他顿了顿,有些炫耀般地说:“我现在有自己的同伴。”
整个副本的玩家都在这里了,他还能有什么同伴?
从来没有听说过“幽灵”也有朋友……
尽管在场众人都觉得不能细想,但随即而来的沉默已经应允了游吝的要求。游吝并不想过多解释,方才的话不知为何让他开心起来,只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轻盈地落在心上。他的指尖再次隔着布料落在胸口的游戏机上,踩着暗沉的夕阳走出了院落。
四周一片死寂。
偌大一个庭院此时空无一人,翠屏走后,再也没有其他的侍从过来。身后的堂屋边就是为道士做法准备的道场,左右两边则是供他们休息的客房。
诡异的是,自从进入阴家祖宅,所有见到的门窗都紧闭着。尤其是窗户上,通通蒙着一层黑色的窗纱,遮蔽了照进室内的光。
方才注意到这点时,翠屏已经出现异状。因此他没有问。
不过现在呢——
人类拽着链子从胸口拉出电子设备,随后便哼着歌,往侍女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
卡戎再次重见天日时,天色又已经暗下来。
人工智能踩在地上,观察着四周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