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乐想要叫喊,瞥见大红色的袍袖,咬住了嘴唇。
“别动——”他声音喑哑地命令。
柳乐稍微挣了两下,因为胳膊被夹住,很不舒服。旋即她整个人被扔到了那团火样的被褥当中。
她当然不是很不晓事的姑娘,且答应嫁给晋王时,也做好了消极屈从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焉有不羞不怕的?——眼睛睁开,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一不留神落在他衣襟中,瞥见一道浅浅的金色,如探入烈火般缩回来;眼睛闭住,那一片耀目的赤红仍不散去,在面前摇摇荡荡,泼泼洒洒,中间浮出一点浅金,星星也似向她眨动。
一只手臂将她捞了起来。他的意愿是一堵山,她的身体是易折的草木,头发像一弯水流从他五指间淌了下去。她不知下面会是什么,然后,发觉他捧住她的后脑,隔着发丝抚摩她,两片嘴唇触了触她的面颊,一下、两下,随即如雨点般不停歇地落下来,滚烫的、轻蒙蒙的,一点一点洇开、渐渐要淹没人的……
可是柳乐既不爱他,在她,怎样都类同受辱。她的嘴巴紧紧闭着,眼皮下涌出泪珠。
他甫一放开,她不由自主抱住膝盖,蜷做一团。
冷冷的声音在上头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么?”
柳乐咽着泪将下巴点一下,把身子缓缓张开,脸扭向一边去。
可她绝没料到男人还能是这样,这时候再想寻回方才的小心翼翼、温柔软款似乎迟了。她觉得自己被一把拎了起来,脚踝被钳得生疼,她在震惊中张开眼睛,只看到一片熊熊的火焰。
碰到的身体火一样烫热。她想起小时候看人打铁,铁匠雄壮的胳膊举起铁锤,威风如天兵神将,现在想来却只有畏惧——她不敢去看他的眼,害怕他看她就像铁匠盯着铁砧击打时,眼里是两点红光。
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钻在她身上——落在哪一处,那一处就火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她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砧板,她铁一般僵硬的身躯就要在击打之下变成另一副样子。
但她同样没料到是这般疼法,疼得全身无处不要缩起来。泪眼朦胧中,她伸手去触他的胳膊,反被他一把将双手扣在头顶。“疼——”她才刚呻吟一个字,就听他说:“还能有第一回疼?”
于是她明白,眼泪和恳求只会激恼他,她将泪水憋在眼眶中,恳求咬碎在唇上。迎着他的眼睛,她不闪不避,直直地盯进去。
他到底是放轻了许多,但柳乐不会买账了,当他抬手,不知要擦她的泪还是汗时,她狠狠把脸转开。
可能是见她这样,终归无趣,予翀一阵风般下了床。不一时,他回到床边,刚向她弯下身,不知怎的,突然顿住,只听啪嗒一声,是湿帕子被甩在地上。他把柜门开关得砰砰响,将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兜头向柳乐丢去,从头到脚一把裹她在里面,抱起来就走。
柳乐听他气恼,不知他要将自己如何,也不在乎,由他发作去。可她从缝隙中张见黑黢黢的树影和一片夜空,想到自己还没穿上衣物,不由心惊,猛地挣起来。
他抱得很紧,柳乐挣不动。忽地他蹲下身一抖搂,把她抖入一口冒着气的热锅中。
柳乐“啊”了一声,他也像没听见,只扔下几个字:“好了就喊。”
白烟从四面围拢过来,柳乐大睁着眼,确实瞧不见予翀的身影了,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池中修着半圈石凳,她摸去坐下,水波在肩头一荡一荡,怪舒服的,她又往下缩了缩,只留个脑袋露在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还净记挂着没相干的事情,她抬头去看,果然,一轮圆圆的月儿正往上爬,已从那山头上翻过一多半来。
忽地又想起他在抱着她时口里的喃喃低语。那些话像贴在她脸颊和耳畔的嘴唇一样柔软,可她一点儿也不懂词句的意思。他似乎是忘情了,他嘴里的柳乐是另一个人,等他发觉她不是那个人,就全变了。
他好像对她有仇一般——不是仇,只是鄙夷。他那样炯炯逼人地盯住她,发怒的火焰和鄙视的寒冰交替着在他眼睛里隐现。
她有什么过错?
没有。一分都怪不得她,非要怪的话,谁让她答应嫁他呢。他毕竟还好看,好看之人无论如何和禽兽总不沾边吧。
正是因为他好看,她心中的屈辱像被刀刺一样——被一把锋利、雪亮的刀。
等了好久,月亮终于完完整整地嵌进头顶一方靛青色的夜空,月光柔柔地洒入山坳,像雪花一样融入雾气中。
柳乐身上的疼痛和僵硬不知不觉消散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她还是她,没有变成另一副样子。本来可以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不管她乐意不乐意,刚才的事把她和王爷紧紧连在一起了,多么痛苦的连结啊。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玉珠敲击声将她惊醒,睁开眼,一个黑影两步跨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