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金銮殿里。
龙椅前的挡风帷幔罕见地被撤下,一身常服的皇帝从殿门口走来,所过之处群臣跪倒一片。
听得上方落座声后,有人叫他们起身,但却并非福来代为通传,竟是皇帝亲自开口。
群臣心思各异,抬起脑袋,还未来得及告状或是辩解,便对上皇帝那张苍老的脸。
不再是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帷幔,而是真真实实地见到了皇帝的圣颜,虽然脸上还是皱纹横生,薄薄的一层皮肉贴着骨头,眼窝凹陷,老态尽显,但给人的精气神却不同了,那双眼睛像深山里的一汪潭水,幽静不明,危险至极。
不少臣子心底讶异,一时忘了分寸,多看了几眼。
出乎意料的,皇帝没有怪罪,甚至可以说是平和地开口:“今日下朝回宫时,孤恍惚间竟然看到一只青龙腾云飞过,身上霎时清明了不少。”
裴渡舟拱手:“恭喜陛下,青龙乃四象之一,是瑞兽,依臣看,定是天佑陛下,不忍逆贼误国,是上等的吉兆。”
一些大臣立刻会意,纷纷山呼“天佑君主”“佑我萧朝”。
太子党羽心知肚明所谓逆贼说的是谁,但此情此景,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混在其中,跟着一起喊。
皇帝勾唇,道:“裴爱卿之前说有要事需孤定夺,难道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逆贼一事,究竟是何意?”
重点来了。群臣噤了声,或是屏息以待,或是焦急难安。
裴渡舟将宫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什么!”皇帝猛地一拍桌案,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李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吼得头皮发麻,其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殿中一片抽气声。周皓依旧面无表情,周太师则是在殿外,被裴渡舟以陛下仁爱为由,唤了一名太医来诊治,至于周洪,已经下了皇城司诏狱。
位于右首的五皇子微低着头,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心里却愉悦至极。
裴渡舟道:“陛下息怒,臣已派了左右龙武军去搜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那些受了冤屈的百姓也派人记下他们的状词,交由孟指挥使一一查验是否属实。”
皇帝怒犹未息,面色俨然铁青一片,当即吩咐道:“来人,把那个孽子叫来。孤近年来只是精神不济,不是死了!”
偌大的金銮殿里,几乎是在皇帝话音刚落的下一刻,群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太子党羽皆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帝王之怒,从来不是开玩笑的。
虽说皇帝年岁老矣,但早年间的狠辣手段连他国民众都曾有所耳闻。先帝膝下曾有十一子,彼时的皇帝没有显贵家世,亦无圣宠,硬是靠着一番铁血无情的手腕,还有周家的助力从众皇子中活生生杀了出来。
登基当日,一身威严叫人胆寒。
也就是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不理朝政,才叫很多人忘了,龙椅上坐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皇帝已然下令,福来立刻命人去请太子。
传旨的小太监哆嗦地擦着额上的冷汗,还没跑出殿门,就被迎面急奔而来的几人狠狠踹倒在一侧的古铜鼎香炉上,脑袋恰好被鼎身表面雕刻的蟠龙尖角戳中。
小太监霎时惊叫出声,血溅四方,将蟠龙眼珠染成瘆人的深红色。
殿中臣子眼皮跳了跳,纷纷回头,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金銮殿动武?!
来者正是太子党羽盼了多时的东宫储君,还有紧皱着眉的七公主。刚才踹人的便是一脸怒气的太子。
皇帝未曾言语,然而,从他愈加冰冷的眼神,和发白的骨节能够窥见现在心情如何。
皇帝不说话,但殿中有的是人为他指责太子。
“太子殿下不让人通报再入殿,还出手伤人,是要造反吗?!”舒祭酒气得眉毛倒竖,当即跳出来指着太子叱骂。
太子从得知消息开始,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李德那群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眼下被舒祭酒当众指着鼻子骂,太子哪能忍,右手捏成拳,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舒祭酒方向奔去,关节噼啪作响。
群臣看着太子那幅要暴揍舒祭酒的动作,一时惊得忘了言语,李德等人尤甚,浑身血液好似倒流,冲到脑门,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紧随其后的七公主见状立刻高喊:“二哥!”
舒祭酒根本不怕,梗着脖子回视太子。
太子还算有些理智,到底只是狠狠地剜了舒祭酒一眼,继而撩开衣袍对着上首下跪,诉道:“父皇!儿臣是您和母后的孩子,小时候您常与母后教育儿臣,要仁爱百姓,儿臣全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做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情!都是小人谗言,您切不能信啊!”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想起皇帝是如何得势,周家于皇帝有大恩。
若是从龙之功都不管不顾,做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情,是要被后世人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