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恶行败露,李震柏仍大言不惭:“区区猎户之女,有幸做十三载皇后,已是天大殊荣,朕既得麒麟儿,绝不允许她腹中低贱血脉,登上皇位。”
平拂怒及反笑,一个靠着他口中“低贱的猎户之女”,才坐稳了皇位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出言贬低。
“若不是平民出身的母后,亲育稻种,改进耕犁,帮你笼络民心,你真觉得成王被构陷身死,边关连丢七城,青州动乱的事,能轻易揭过?”
百般隐藏的污点,忽地被人袒露于人前,李震柏脸上青白交错,诡辩道:“朕才是皇帝,她所有的功绩,理应归属于朕。”
平拂毫不留情嘲讽他:“你算什么皇帝,刚放出灭尽士族门阀的豪言壮语,就被他们联合送上的成王首级吓破了胆,予求予取。”
“那是成王谋反,按律当斩。”李震柏自欺欺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一封伪造的求救书信,成王率三万兵马进京救驾,遭士族围剿,死后还要背负乱臣贼子骂名。
而他敬爱的君王兄长,不仅没替他平反,还送妻儿老小与他共赴黄泉。
“为君不仁,为夫不善,为父不慈,你此生,究竟对得起谁?”她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李震柏张嘴还欲辩驳,却无力的从御座上滑下,震惊道:“你给朕下毒?”
平拂古怪的睐他一眼:“刘方士所谓的丹药,皆是汤剂熬成的药丸,不会真以为病得半只脚迈入棺材了,还能长生不老吧。”
“不,你骗朕。”李震柏绝望瘫倒在地,不仅成仙的美梦化为虚影,寿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高高抬起头,仰望着平拂哀求:“朕不想死,救救朕,你要什么朕都答应。”
平拂半蹲下身,垂头与他对视,苍老的眼皮耷拉着,眼白上布满血丝,瞳仁混浊不堪,闪烁着对生的渴望。
这是她第一次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去凝视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原来他与乡野间的农夫,郊外的乞讨者,这世间所有的百姓,并无半分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他曾经拥有可以随意对旁人生杀予夺的权力。
如今尽数掌握在她的手中。
平拂半张面容隐在暗处,瞧不清神色:“父皇本该在一月身故,女儿已经帮您多续了三月的寿命。”
她展开绣着龙凤祥云的明黄丝绸,野心毕露:“作为报答,遗诏该由本宫书写。”
李震柏盯着她手中的圣旨,难以置信:“你从哪得来的?”
“父皇想听吗?”平拂没回答,反而放缓了语速,念出关键部分:“皇太子麟,宜登大宝,因其年岁尚幼,特封公主楝为摄政王,代掌国事。”
李震柏听完,激动的捏住了御座一角,张开嘴发出几声嗬嗬的气音。
平拂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父皇也觉得,本宫手中这份遗诏更好,旧的不必再留是吗?”
她打开藏在龙首上的暗格,取出真正的传位遗诏,越过无用的辞藻,一目十行。
除传位太子外;恢复子贵母死的旧制,赐死生母谢贵嫔,并追封其为皇太后;大将军谢武,御史裴清风,为顾命大臣,直至新帝亲政;公主楝赐婚太子太傅王君酌。
阅毕,平拂指尖划过一行行,肆意定下他人生死的墨字,“你还真是连死了,也不肯放过所有人。”
按照李震柏美好的设想,谢贵嫔薨逝,连接谢氏与新帝的纽带消失,随着新帝年岁渐长,二人必定会有隔阂,朝堂上有裴氏与其相互制衡,彻底杜绝外戚做大。
将平拂这枚棋子嫁入王氏,既能展现天家恩德,又不必担心她与其合谋,窃取皇位。
有杀母之仇在前,她只会利用公主的身份,把王氏闹得天翻地覆,若是被暗害,还能像五年前那般,趁机向王氏发难。
可惜平拂早已得知真相,还在他病中夺了他的权柄,伪造摄政遗诏,李震柏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
回光返照终有时限,李震柏不甘的咽了气,天边最后一丝云霞,彻底淹没在夜色中。
清晏携四名宫人赶来,皆垂眸敛息,等候主子吩咐。
平拂背身朝外,交代道:“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