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微变,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榻,而在下一个伴随着刺眼白光的响雷后,身侧却陡然探出一只女子的手臂来,带着一阵清甜的兰花香气,以难以反抗的力道径直制住了他把着的弓箭。
“……!”
闻人珏呼吸微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拉着弓弦的长指微顿,指腹间瞬时间出现一条血线。
女子强硬地夺下了他手上的弓和箭,低声言道:“嘘,别出声。”
耳边的声线格外熟悉,他几乎是在她出声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放松些许心神来,可稍作思索,却又蓦然感到狐疑。
回首借着雷光瞧她,入眼的却是那张熟悉的昳丽面容。
她对上他的双眼,杏眸中清凌凌若一泓水中月,道:“我来带你走。”
话音落下,室间有片刻的寂静,闻人珏目光微微下移,瞥见了她手上沾染的鲜红之色,眸色渐沉。
那是谁留下的血?
“是么?”
季书瑜却不理睬他未尽的话语,抬眸望向一侧的木窗,异常冷静地同他发号施令,道:“外头约摸有百号人,咱们不能同他们正面对上。我带你往后窗的水路出去与合一他们汇合,务必赶于天亮之前离开此庙。”
闻人珏被情毒折磨的双眼通红,强自稳住心神地听完了她这番话语,眯起一双长眼,低声笑道:
“你要带我走……”
桃花眼中神光诡谲,语气意味不明。
他方才一时不察错失了动手的最佳时机,就连唯一的弓箭也被她夺去,眼下,这妖女既有心要作弄羞辱他,又何苦还这般可笑地做戏?
更何况,她方才那发号施令的模样实在是学得不像。若真是那条鱼儿,如何能有这般胆量独身来此处寻他,还这般豁出性命的去救一个令她直觉感到排斥的人?
闻人珏唇边笑意愈发寒凉,冷眼瞧着女子取了他的箭镞转身往窗边走去,笨拙地去撬动那扇早被封死的窗。
如今是邪毒发作的第八个时辰,他已经被折磨的几乎快要丧失理智。若是再不能够得到纾解,恐怕当真会被体内的毒性折磨的发疯,只待失去意识后便彻底沦为一条只为欲望所驱使的畜牲。
仅存的理智使得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像条狗一般去同罗刹妖女求欢,哪怕那是失去了意识之后的无心之举。
他一定要杀了她。
之后将其碎尸万段。
闻人珏面上神情诡谲,复取出一只箭镞,悄无声息地缓步靠近那并未设防的暗红身影。
而当他握着箭镞的手正高举起,鼻间似乎已经能嗅到那扑面而来的温热血腥气时,耳畔女子忽而淡淡出声,若明月般冷冽,轻易便浇息了他心头的暗火。
“果然是病的昏了头,公子既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不若让妾身助您清醒清醒,如何呢?”
“呵。”
闻人珏发出一声低哼,一时不解这话中之意。
之后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之感牵引了注意力,他思绪迟缓地垂眸往下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距离自己心口一寸处正紧密地抵着一支锋利的箭镞。
……
静默片刻,闻人珏抬首望去,但见身前披着墨发的美人身体纹丝未动,只是稍侧过首来。
那昳丽的容貌于电闪雷鸣间透露出一丝不似活人的艳色,长睫微抬地瞧着他。“不若再过来点试试?正巧,妾身尚且还没报公子先前于鹿鸣山寨予我的那‘一箭之恩’,因而每每想到,都觉得异常遗憾。”
是恩,还是仇?
闻人珏呼吸微沉,黑眸映着窗纸上时隐时现的雷闪白光,一语不发地打量着她。
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沉闷地扩散着,平白升起一丝压迫之感。
“呵呵,是你啊……嫂嫂……你杀人了?”
见她应声,气氛有半晌的静默,那立于对侧的颀长身影忍不住地发起颤来,喉咙间发出几许闷闷的笑声,最后竟是弃了手中箭镞,俯身弯腰大笑起来。
“你真的杀了那人……”
听闻那串如若能蛊人的笑声,季书瑜蹙起秀眉望向窗棂处,忍不住埋怨道:“你声音轻些,别惊扰了外头的人。”
闻人珏呼吸微促,面容上泛着一片诱人靡丽的赤霞之色。他声线低沉,笑言道:“圣人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看来倒也不差。嫂嫂果真是……十分的记仇。”
虽是这样说,他眉眼间的神情却较以前隐约松缓几分下来。
闻言,季书瑜微微挑眉,言道:“非也,这世间最难驯养之物乃是毒蛇。它们阴毒难缠,只招惹了其一,巢穴中其余的蛇便会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将猎物的血肉悉数啃啮入腹,往后再是甩不脱这些于阴暗角落中伺机报复的‘影子’。妾身以为,公子对于这道理定然是比我更能理解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