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垂下眼睫,抬掌轻抚小腹,语气温吞地继续往下言:“妾身近日于船上总觉着头昏目眩,船上之食又腥臊,实是难以下咽。方才来时曾听闻舵主言道,距离清门不远处有一处村落,多植清淡菜蔬,妾身便想着船只是否能于那处停落几日,容妾身稍作休养。”
她低垂着首,神情与语气皆含着委屈,极力不叫自己于他眼中显得骄纵任性。
虽是避开了同他眼眸的对视,然一张芙蓉面却是完整地曝露于他视线中,能叫他无比清晰地瞧见她眼下的青黑憔悴。
闻人策垂首,温柔地以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并未叫她等上多久,出声应下。
“那是自然,之前是吾疏忽,早该发觉瑜儿身子的异样,实不该叫夫人一人难捱地度过这数日。”
“不怪郎君的,莫要自责,”季书瑜得了允诺,面上露出笑意,抱着他的颈项,献上一吻。
“郎君待妾身这般好,妾身心中亦很欢喜。”
闻人策一只掌心抚上她小腹,乌眸低垂,凤翎睫羽落下温柔阴影。
第76章对床夜雨“你是在为谁哭?自己,还是……
船只渐近崖山。
立于甲板上远眺,入眼尽是青山峭壁,碧岫堆云。
绝壁怪石,洞景古榕,景观之绝妙叫人心生震撼,目不暇接。
季书瑜凝眸望着远景,于心中盘算着时辰。
再行半日多,船只便能停落了。
只是不知,那片陆地之上,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天色渐昏,于风中立了良久,她却不觉周身环境愈渐寒凉,只是默默望着那片模糊山景出神。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她才回过神来,忽觉一件裘衣落于肩头,背脊处传来一阵几欲熨帖入心的暖意。
“此处风大,不若移步雀楼观景。”耳侧声线温润,含关切之意。
玉郎轻拥住她,一双凤翎睫羽垂落,俊朗的眉宇间是澄澈的专注。
季书瑜缓缓眨了眨眼,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回首含笑道:“不碍事,只是站一会儿而已,咱们进去吧。”
闻人策垂眸静静地望了她片刻,亦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颔首低低应声。
二人折返室中,一道用了些晚膳。
因夜间无事,简单洗漱过,闻人策以墨发簪玉,拥着妻子于榻间诵书。
闻人世家乃东宣第一豪族,历世十几代,人丁旺盛自是不必多说,然家族能人辈出,仕宦显达,却实是难得。不仅因其注重培养子嗣之质,除去遵从王相日及月宿日行房事等令,对于女子孕后调养更是颇有些许门道。
子在腹中,随母听闻,因而妇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而此间又着重讲究形正、气顺、神安三则,需使妇人听美言、闻美声、赏美物,以助静心。
然船上环境受限,诵经书便成了眼下最佳的养护法子,有益于妇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故而闻人策着人将几卷经书送入室中,一有闲暇便为她念诵。
烛影轻晃,耳边是玉郎诵经之声,声线温润柔和似流水潺潺,更是搅得人颇有些昏昏欲睡。
室内幽幽檀木香与清浅兰香相互缠绕,合成一股十分奇异的勾人甜香,搅得人神志愈发有些朦胧。
季书瑜伏于他胸膛中眯眼小憩,良久未有动静,直待耳旁之人逐渐轻了音量,温热掌心轻轻抚触她发顶,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还未入睡?那吾再念会儿。”
那带有薄茧的指尖于她耳垂轻轻摩挲,好似抚摸珍宝般温柔。
她神情尚且带着些许迷糊,微微抬眼,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回道:“郎君辛苦,妾身为郎君倒盏茶水再睡罢。”
“好。”闻人策于她额上落下一吻,笑面温柔,颔首应声。
脱离了那温暖到令人不自觉留恋的怀抱,季书瑜微微醒了醒神,翻身下榻。
挽袖取过那瓷盏,冰凉之触感瞬间于指尖传达至心间,激的她神思清明,杏眸中朦胧之色亦逐渐散去几分。
白皙似玉的手指轻点,一点无色粉末便落于盏中,眨眼融入其间,消失不见。
她一双鸦黑睫羽轻颤,纤指端起杯盏,从容步至榻边,抬手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