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她温言出声,玉郎于书中抬首,望向她一张娇容,颔首笑答:“多谢夫人”。
他握住那段藕臂,微微使力将女子拥入怀中,随后便借着她的手,一点点将盏中清液饮下。
季书瑜一双美眸含着莫测笑意,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似溪水边温驯的鹿一般,毫不设防地将喂至唇边的茶水悉数饮下,心中一时也生出些许微妙异样。
她不自觉地抿唇,脑海间蓦然又回想起,昔日于鹿鸣山上时,他对她提防疏离的模样。
那日二人喜结连理,居室内烛火旖旎。
她着一袭似血嫁衣,诱哄他服下合卺酒,而男人似觉出几分猫腻,那双环于她腰间的大掌不断收紧,眼眸幽深。
那含着笑意的薄唇上下轻启,将一袭鬼话缓缓道来:“往后,吾与夫人举案齐眉,得妻如此,夫死无憾。”
至如今,这席话她已从他口中听过不下两次。
然而那夜他虽出口话语灼人旖旎,面具底下的眼却丝毫不沾烛火之暖意,更全不似如今这般,温存关切,待她万分之爱护。
是真心是假意,还是隐约能琢磨几分的。
第一段姻缘,她惯常披墨发,未梳过甚么妇人髻,心中更不将这段荒唐婚事当真。他见了却并未说些什么,因其也不是真心要娶她。
第二段姻缘,或许是为那层浊世佳公子的伪装所牵制,他突然转了性子,以身入此局,编制处一张细密丝网,将二人皆笼罩于其间。
她记得自己隐约是动过几分心的,只是他的欺瞒戏弄,也叫她茫
然无措,瞧不见他真心之所在。
或许,连理枯荣便如生死之事,早已由不得人做选择。孑然一身无所依傍的死去,大抵才是一个细作的真正命数罢。
二人举案齐眉不错,然夫死无憾之言,她如今倒是想要试试真假。
因果不虚,轮回过患。
他欺瞒她这般久,既许下如此诺言,也该料到终会有践诺一日。
*
又是一轮日夜更替。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红日于天边缓缓滑落,逐渐没入水底,万籁渐默。
崖山村落内,一间暗室中,帐纱似青烟堆砌轻笼于榻边,将其间窈窕身形遮掩。
明明周遭陈设老旧不堪,然女子却描红妆,着华衣,饰珠玉,姿态依然,垂首为伏于膝上之人梳理着墨发。
若是忽略周遭环绕的寒凉之感,二人姿态暧昧,着实惹人无限遐想。
她端坐于榻间一语不发,神情平静,似了无生趣,又似在等待着何人到来。
直至快至午夜,屋外方才传来些许动静。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出现于径上,步履踩踏过碎叶,发出能撕破这诡谲寂静的响动,尽管声音轻微,却深深牵动着人心。
季书瑜长睫似蝶翼轻颤,抬起纤手,掌心覆于怀中之人的双目上。
他们,会派谁来呢……
若来的不是条大鱼,恐怕实在是对不起她今夜将要献上的宝贵‘筹码’。
脚步声堪堪停落于门外。
之后,是规律的四次叩门声。
人敲三,鬼敲四,妖敲五。
此次来的,是条大鱼。
天色昏暗,室内却未燃灯火,这般沉闷的敲门声,如若于人心间敲响,久久不散,予以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吱哑——”
房门被推开,屋外湿润的夜风争先恐后般拥入室间,将那遮掩身影的帐纱吹动。
来客踏过门槛,又将门于身后重新合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