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映照出一个纤瘦的影子,从中传来慵懒的男声:“打烊了,恕不招待。”
夷微倚在门柱上,有气无力道:“是我。”
那人明显一怔,随后缓缓靠近房门,言语间颇有些警惕:
“稀客啊,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来叨扰小生了?不会以为我很欢迎吧?”
“开门,我有事相求。”夷微无意与他逞口舌之快。
房门吱嘎一声推开,衔蝉坊的老板玄丘探出头来。他头上顶着一对粉红色的狐狸耳朵,面上也生着一双含情桃花眼。鼻梁架一副单片眼镜。上下把夷微打量一通后,他耸耸鼻子,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耳尖颤了颤,问:
“你那小相好呢?始乱终弃了?谁弃谁?”
“他遇险了,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夷微叹了一声,“你的人脉能联络上昆仑山吗?最好进得了墉城门,见得到西王母。”
“难,只能说勉强一试。”玄丘蹙起眉头,思量半刻,“不过,你应该知道森罗鬼市的规矩,凡有所求必有代价。”
见夷微默不作声,他又补充道:“就算你是怒目明尊也不行,毕竟要打点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我知道。”夷微忙应道。此处不流通人间的货币,也摒弃了最低等的以物易物,且所求必须与付出的价值对等。他无措地摸遍全身,口中喃喃道:
“焚枝……”
焚枝随着他的心意显影,却一个劲儿地往他身后躲,唯恐被当作代价拱手送予他人。玄丘慌忙摆手:
“诶不不不,这我不要,我是个文弱书生,耍不来刀枪,你再想想别的。”
夷微垂眼沉吟,半晌,他抬眸直视着玄丘,决然道:
“用我的神格。”
玄丘大骇,张口结巴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不打算回天上去了?”
*
“一缕神识而已,九凤本体都灰飞烟灭了,你们要神识又有什么用?”
眼见墨玉步步逼近,宁绥一面将邓若淳护在身后,一面有意拖延时间。他不知道夷微有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眼下二人对抗墨玉尚有一战之力,倘若溯光折返,他们半点胜算都没有了。
“周旋了这么久,你们应该清楚,只是九凤的一颗眼睛都有生白骨、活死人的效用,你几次性命垂危,都是靠神识的力量留下一口气。”
墨玉轻蔑地一笑,似是嘲讽他们的无知。
“众神原本答应,只要我们撬开十二刀兵阵,将堕魔的九凤放归人间,他们就出力重建不周山。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功亏一篑,大鸟宁愿把怨念全吞到肚子里再自杀,也不肯便宜了我们。众神理所当然地当了甩手掌柜,留下了这个修到一半的烂摊子。”
“大魔祸乱人间,你们不仅不阻止,还要推波助澜?”邓若淳握拳道。
“怎么?很难理解吗?”墨玉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可控,自以为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处处僭越。为的就是让你们长长教训,好好侍奉神明。”
原来无数人命,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以儆效尤的工具。
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继续说:
“既然他们不肯帮忙,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借助‘倮塔’让已逝的龙魂通过人的肉身重生,在山谷中饲养新生的幼龙,都一步步成功了。只是这个残影实在不稳定,我们需要别的力量维系。”
言罢,墨玉的目光落在了宁绥身上。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小道士。缠了哥哥好久,他才愿意在残影里造一个你的复制体出来,可惜那家伙不知好歹,咬了我一口,我舍不得杀他,就把他放出去了,还能给你们添乱。”
邓若淳不免疑惑:“为什么连我也被复制了?”
“你们养猫养狗不也喜欢成对成对地养吗?”墨玉一脸莫名其妙,“我也有哥哥,而且从小就喜欢粘着他,推己及人,便造了个你跟他作伴。”
“那你可猜错了,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爱着家,也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像是找到了知己,邓若淳缓步靠近墨玉,嘴上还在抱怨着。宁绥一眼便瞥见他背在身后的剑指,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要挟持墨玉。
但时机太仓促了,他们不是第一次与墨玉交手,她出手的力道和反应速度从来不在其兄之下,只是修为尚有差距而已,且她全身佩戴重甲,只有脖颈处有破绽,贸然挑动冲突不仅难以一招制服,更可能迅速激怒她。如果这里只有宁绥一个人,他当然不介意冒险一试,但他不能放任哥哥拿命开玩笑。
宁绥不好明言,急中生智,一脚踹在邓若淳的屁股上:
“胡说什么呢你?!”
“哎哟!”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邓若淳向前栽倒,摔了个狗啃泥,还不忘愤愤地回过头瞪了宁绥一眼,用口型问,“你干什么?!”
宁绥向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暂时按兵不动,观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