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跟着江泠一起处理案子,还以为能像话本里那样,抽丝剥茧,断案如神,但实际上,每日来公堂的百姓争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谁家的狗半夜犬吠扰民,地主又拖欠工钱啦,什么扒灰一类不可入耳的案子,江晖旁听得头大,昏昏欲睡,扭头一看公堂上的江泠,眉眼肃穆,冷静,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多小的案子,他都能认真评判,不会敷衍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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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叶秋水盘下檀韵香榭旁边的一间铺子,将中间打通,她的店面大了两倍,叶秋水在香铺里面还搭了几间茶室,文人墨客常来此闲谈。
一次偶然的机会,皇后娘娘闻到叶秋水调配的合香,很是新奇,还问起她的名字。
如今她在京师,可算是鼎鼎有名的香商了,叶秋水通绣房合作,请绣房的绣娘,按照她的要求做出精美的香包、香囊,譬如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对面太学里的学生很喜欢,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檀韵香榭的香囊。
铺子里生意大了后,需要的伙计也多,初春的时候叶秋水写了一封信回曲州,胡娘子亲自过来帮她看管。
她的名声太大,宫中的娘娘也略有耳闻,有些人眼红,也有些人不屑,宴席上聊到她,都说她运气好,碰到贵人,不然凭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京师站住脚的。
宜阳听见了,走上前,直言道:“怎么会只是因为运气,本郡主和她好,是因为她待人真诚,因为她善良,仁义,我喜欢和她做朋友,你们有空嫉妒别人,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话音落下,方才叽叽喳喳的人都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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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过,算起来,江泠已赴任快一年。
待铺子里的生意稳定下来,叶秋水同大家告别,没有提前告诉江泠,直接动身去了儋州。
她很想他,想去看看他在那里怎么样了。
第94章第九十四章“哥哥,你瘦了。”……
儋州的官员很忧愁,因为跟着新知县,他们赚不到钱,新知县不参加宴会,也不要美貌姬妾,他住在破烂的衙门后堂,城内富商自愿赠予宅邸,皆被江泠原路退回,他还警告城中官绅,不要给他送东西,不然就以贿赂官员的罪名处置。
不要礼,那结儿女亲家总没事了,地方有头有脸的人家打听到知县年仅二十一,还未娶妻,家中也没有亲眷,后堂就一个帮忙浆洗衣物、做饭的老奴,人干干净净,家世清白,长得又好,除了腿有残疾,性子冷淡外,挑不出毛病。
家中有女儿适龄的,皆让人去探口风,想与知县结亲。
在京师,大户人家嫌弃江泠小门小户出身,身份微寒,又不善言辞,注定仕途坎坷,那时进士游街,多少达官贵人榜下捉婿,皆默契地将江泠略过。可来了儋州就不一样了,儋州几百年出不了一个进士,像他这样从京师外派来的,再怎么不受官家待见,那也是天大的官,小地方的官绅们卯着劲地要与进士郎结亲。
旁人来试探江泠口风,他只声称,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搞不明白他不娶妻的原因,不娶妻就算了,为什么姬妾也不要,豪绅们背地里传,说江大人有隐疾,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怕是某方面不行,不敢成家。
一日,江泠去衙门处理公务,发现姚县丞看他的眼神很诡异。
惊讶,不可置信,还带着点怜悯。
他问起缘由,姚县丞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姚县丞不回答,江泠就去问别人,江晖打听了一圈,回来时也是脸色精彩纷呈,委婉地告诉他原因。
江泠:“……”
江晖挠挠头,尴尬地笑。
外面都在乱传什么呀。
江泠面无表情,转身继续去看公文了。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公事。
夏汛多,江泠要港口每日统计出海以及归岸的船数,防止有渔民遇难,也方便官府能及时施救。
知县作为一方长官,管当地民政、赋税、司法,许多百姓没读过书,未蒙开化,自然也不受礼法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泠出钱让戏班编了出戏,百姓们凑热闹,争先恐后地抢位子去看。戏讲的是前朝年间,一些偷盗、杀人、斗殴的案子,犯人被五花大绑,处斩监候或是流放,伶人演得激扬顿挫,台下百姓看得也入神,通过曲目,了解了简单的律法,知道哪些事情能干,哪些事情不能干。
他的俸禄很少,一大半还全部用在了这些事情上,自己吃糠咽菜就算了,江晖受不了,经常跑出去加餐。
初夏的某一日,江泠带着匠人在岸边加筑堤坝,这些天连着下了许久的雨,水面升高,道路泥泞,江泠亲自巡视疏防潮汛,有时候要测量河道深浅,几乎日日泡在水里,鞋袜都是湿的。
他浑似不觉一般,老奴见了总要唠叨两句,“要是姑娘在这儿,绝不会允许大人这般折腾自己。”
叶秋水肯定要说的,江泠一向是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他又不喜欢假手于人,许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还经常因为公务忘了吃饭。
姑娘不在这儿,旁人也管不了大人。
夏汛就要来了,江泠勒令渔船不能再出港,让人加固港口的防护,防止海水会漫上岸。
老奴在家中洒扫浆洗,忽然,前厅传来说话声,他站了起来,探头望去,看到来人,顿时大笑。
“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