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每年父亲忌日,姜初妤总会独自爬上渝州最东面的高山,向他被埋骨的京都方向祭酒跪拜。
那年她照常祭奠完,下山途中却遇到了一个将死之人。
姜初妤悚然一惊,还以为遇上尸体了,但看见那人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大着胆子上前一探鼻息,还有救。
他浑身伤痕累累,不省人事。
姜初妤由此想到父亲,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把人连背带拉试图拖到山下求医。
幸好走了不多时就遇上了车马,不然以她脚步发软虚浮的状态,很可能脚下一滑俩人一起摔下山都没命了。
总之,就算姜初妤再三强调救他的人主要是车夫和神医,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发现了他而已,阿肆还是硬要只认她一个恩人。
“恩人姑娘,真的是你!”
两年前浑身缠满绷带的阿肆与如今眼前高壮结实的猛汉身影重合,姜初妤几乎不敢认了。
考虑到身份有别,姜初妤连忙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放下帏帽,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阿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来参加征兵的,刚被征用了!以后就吃军饷,再也不用做山贼了!”
这么大声,也不怕被官兵听见了,再把资格取消。
似乎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阿肆又解释:“朝廷需要用兵的时候多着呢,只要会打会杀肯拼命,不在乎从前做过什么。”
姜初妤这才放下心来,为他有了前途高兴,然而再站在这叙旧太惹眼,她打断他的话,飞速说:“你有什么话,便向镇国公府写信吧。”
她抬脚要走,却被阿肆伸手拦住,他眉头紧锁,疑声道:“镇国公府?你上那儿干什么。”
“阿肆,我嫁人了。”
春蕊当然也知道这人,在她看来,当年他对小姐远不止感激之情那么简单,于是在他刚才出现时心里就警铃大作了,这时终于能插上话,赶紧拦在姜初妤身前:“小姐的夫君正是镇国公府世子,你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小姐快上车吧。”
不等阿肆作出反应,姜初妤被催着上了奢华的马车,掀开帘子与他匆匆道别,扬长而去了。
阿肆望着翻滚的车轮呆愣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还未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当年他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回到人间,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入了天庭,见到了天仙。
姜初妤把他安置在了一处名医的医馆内,大夫说三日内醒不过来,这人就不行了。
刚好在第三日,她去探望,他就醒了。
她问他名字,阿肆不肯说,立誓终有一日要出人头地,摆脱泥潭,届时再堂堂正正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名。
她是不是早忘了这个约定?
阿肆重新把行囊扛在肩上,要去打听打听,这个镇国公府世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还有,找个代写信的人-
顾景淮在家中等了许久,眼看要到约定的时辰,还是不等人回来,竟有些不习惯。
他只好端起书来看,刚翻不久,就听门外有动静,她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景淮突然出声,姜初妤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好像做错事被抓包一般,莫名心虚了一瞬。
一个孙牧远就够折腾的了,要是再让他知道阿肆的存在,怕是又不得安宁了。
于是姜初妤下意识扯了谎,答道:“遇到苏姐姐,闲聊了会儿。”
顾景淮是知道苏照的,点点头没说什么,可眼风向她一瞥,见她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袖口,眼睑微微垂下,有些奇怪。
他眯了眯眼,警觉起来。
***
姜初妤自认行得端坐得正,对阿肆绝无半分越界的情意。
当年姚家人也知道了她救下一个山贼的事,做郡守的舅父大喜,要求她问出阿肆团伙的老巢,打算把他们一锅端了,送上门的政绩,不立白不立。
姜初妤本十分为难,她知道他们山贼虽做的不是人事,却普遍十分仗义,叫阿肆做出出卖弟兄的事,总觉得难以说出口。
就这样纠结了数日,直到得知他身上的伤正是因为起了内讧被自己人所伤,才提了那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