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必说屋内落尘的家具,该清理的清理,该换的换。
“这些事原本该慢慢打理,都收拾好了再接你过来……皎皎多担待。”
姜初妤一路走来,随他的设想,脑海中也不知不觉浮现出未曾有过的画面——
春日时纸鸢飘向辽远的天,地上他们各伸着一只手扯着线;
热浪扑面的夏日来临后,她坐在秋千上摇着团扇,他站在后边摇着她;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枣树结满了枣,柿子的香气也漫漫散入空中,趁它们还没在枝头摇摇欲坠时,摘下来做柿饼;
来年的这个时候,初雪降落的那一日会在房中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整天,来日屋檐上厚厚的积雪融成水,顺着雨铃滴落时,也可以浪费一日……
只是这样想着,她就又幸福又心酸了起来。
当顾景淮问她还有什么想改的地方,一并叫管家记下时,姜初妤摇摇头,身子向他倾斜,却未真的靠上去,说:“不用。”
别对我这样好。
梅花香饼徐徐燃着,由手炉扩散到屋内,这冰冷冷的府邸忽然有了她的味道。
想必她是满意的,顾景淮垂头看着她发顶,唇边漾起一抹笑:“好。”
可是这一天还没过去,他就不算敏锐地慢慢察觉到,夫人不开心。
他那牵在她身上的脑袋又开始转动,一一排除:她不喜欢顾府,他带她逃出来了;她心念阿姐,他承诺不日就带她进宫,那便只剩下……
舅母的仇还没报。
她不想见姚夫人,原来并非是不计较了的意思。
想通这点,顾景淮披上鹤氅,大步走向院门,对低头哈腰的竹楦留话:“照顾好夫人。”
夫人,不是少夫人。
这里是他们的家了-
客栈中,一切如常,打尖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小二双手忙不迭端着盘子穿梭在桌群间,嘴上还不忘喊词儿招徕客人。
唯有二楼角落的一间客房大门紧闭,门旁站着一个腰间别着短剑、头上缠着黑布的男人,两个时辰换另一个,难免惹人多看几眼,但只要有人好奇得过去问,就会被他们冷眼一横,无声逼退。
而房中的人却怡然自乐。
顾景淮来到后,其中一个男人忙下来迎他,道:“世子,那夫人要吃洗手蟹酒蟹醉蟹糖蟹……从昨日就说,两天了,属下不管她,她就百般刁难,挑人伺候的错处。”
因世子要他们善待她,即使有怨言,也忍了。
可这螃蟹宴他们从哪儿弄来?谁出银子啊?
男人看着主子从容不迫地掏出钱袋递给自己,心想世子对丈母真好,更好奇到底是有什么过节,才把人关在这儿了。
他还没感慨完,就听主子吩咐:“你去找……”
他瞪大了眼睛。
一行人干活手脚麻利,仅仅半个时辰,一道蟹肉羹便盛在金黄色的高足盘中端了上来。
顾景淮亲自前来置菜,他一手托着盘底,一手死死按着盘盖,见了姚夫人,躬身行了一礼。
“小辈见过舅母。”
姚夫人知自己被关在这里,是她这个外甥女婿的手笔,也做好了他来兴师问罪的准备。
却不曾想,二人第一回见面,竟会是这样。
他瞧着比她那个甚为满意的亲女婿还要俊朗、高大,虽文质彬彬地对自己行礼,可身份带来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却先一步击中了她。
“……免礼。”
姚夫人举着帕子捂了捂唇,清清嗓,好不容易端起长辈的气度,刚要开口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放了自己,就见顾景淮一步步走近自己。
下意识的,她慌了神。
顾景淮连鹤氅都没解,并不打算多待,姚家下人没眼力见地搬着木椅请他入座,被他横了眼,老老实实地又搬回去。
此时屋内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顾家世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顾景淮冷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听闻您想吃蟹,为您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