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涯。”付高越抬手喊住他,绿柳刚拿着杏仁脯上楼便瞧见眼前这幕。
见是师无涯,绿柳眸光一暗,幽幽望向付高越,付高越看她似有嗔怪之意,便道:“你且回府去,我与师无涯有些话说。”
闻言,绿柳攥紧杏仁脯,冷脸离开。
师无涯回身倚在扶栏边,沉声问:“二哥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我有好事与你说,你听不听?”付高越上前揽过他的肩,勾唇笑道,“这事你听了保准拍案叫绝,你高兴我也高兴。”
师无涯狐疑地看他,似是不信有这样的事。
还不等他脱身,付高越便带着他进了雅间,师无涯见他有几分醉意,不好推辞。
“二哥想说什么?”师无涯临窗而立,垂眸看街头闹市,满城彩灯,一眼望不到头。
付高越自顾自的斟茶,觑他一眼,打趣道:“你总这样怪,这桩事告诉了你,往后你我还是好兄弟。”
师无涯不语,付高越沉吟半晌,笑道:“清秋已与王恒交换草贴,过两日便来下聘,想来这两日是要合八字了。”
“到底是放下你了,师无涯过来喝两杯,你从前不喜欢清秋,也是了了你的心愿。”语罢,付高越走到窗边,伸手递出一杯酒。
师无涯垂眸盯着那杯清酒,迟迟未接,他倏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他记得清秋对他说非他不嫁,对他说我们有一个家。
清秋一直有家,没有家的那个人始终是他。
“二哥,我不在汴京的那两年,清秋在做什么”师无涯接过银盏,一饮而下,雅间里澄黄的灯火揉皱他眼眉,他再藏不住一丝情绪。
付高越见他如此作态,不由得忆起当年师无涯退婚之事,他退婚过后,清秋几度病重,那也是一个寒秋。
“你还有脸说此事,你可晓得清秋因你险些病亡,清岁彻夜看顾,我和母亲守在她榻前只盼着她能好起来。”付高越气道,“你当年是真狠心,她是你十几年的妹妹,你不喜欢她,也不该如此伤她的心,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付高越只将你视作杀我妹妹的仇人!”
语罢,付高越胸膛剧烈起伏,横眉瞪眼。
师无涯颤颤抬眸,漆黑的瞳眸似寂夜潭水落石,荡开一层层波澜。
“后来呢”师无涯压低声音问。
付高越气急,恼道:“什么后来呢,后来自是好了,难不成要她死了你才欢喜?”
师无涯摇摇头,眼尾勾起红血丝,不知为何他鼻酸眼乏,转而背对着付高越,又道:“是我对不住她”
听他如此说,付高越心头畅快,可一想到这一切又是因师无涯引起,不由得又闷着气。
“你自是对不住她,你向来如此,无人管的住你,大哥的话你不听,我的话更是耳旁风,只清岁的话你还听两句。师无涯,清岁成婚了,你可晓得?倘若当年你不退婚,你还能娶清岁,你悔不悔?”付高越眸光一沉,问道。
“我不悔。”师无涯眸光一凛,决然道。
付高越问他没娶到付清岁悔不悔,他从不为此事后悔,他悔的是当年之事太过决绝,近乎断绝清秋一切念想,仿佛掐灯熄烛,将一切都扼杀。
第47章画地为囚
明月高照,清亮的月光攀上窗檐,落在窗前,映出两道长影。
师无涯摩挲着手中银盏空杯,他迟迟不肯转身,只望向窗外的繁华市井,付高越兀自坐下,气消了一半。
他幽幽叹气,平声静气地道:“方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你不是想知道清秋后来做了什么吗,我且告诉你,也叫你和她再无可能。”
“两年前你离开付家,清秋病重,恰逢深秋之际,国公夫人在青山寺设枫林宴邀京中贵女赏玩,那时清秋的病不过刚好,她应邀出门,那是她病后头一次出了宅门,这一出叫她两年不归家!她要入青山寺修行,此一去就是两年,整整两载,她身边只云露一人,不曾让家中去人,亦不肯收家中信笺,她当真就如你一般狠心肠,哥哥姐姐父母亲娘,在她眼中俱是浮云。”忆起两年前的旧事,付高越只觉历历在目,痛心疾首。
师无涯岿然不动,他驻足在窗前,好似一杆未见血的长缨枪,周身泛着冷冽的气息,无人知晓他如今是何神情。
付高越看他冷心冷情,恼道:“你如今仍这般,我只盼着你将来也这般,再别叫清秋生出旁的心思,师无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可知清秋在青山寺那两年是如何过的?她从小就是那样爱热闹的性子,竟在深山老寺中修行两年。”
他替妹妹恨师无涯,恨师无涯铁石心肠,恨他对清秋无一丝怜惜,可到头来,付高越只觉自个儿太过激越。
清秋都不再怨恨他,而今他又扯出这些作甚。
师无涯仍不着一言,付高越见他如此,气得横眉甩袖,愤愤离去,临出门前,付高越瞧着桌上好菜,哼声道:“你付钱。”
待他走后,师无涯才觉心口闷着的那口气提了上来,原来他不在的那两年,清秋亦过得如此艰难,他早该想到的。
清秋那样的性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犹如剔骨重生。
原来这两年,他们二人各自画地为囚,他远赴渭州只为博得功名,而清秋山寺修行只为修身改性。
他曾觉得渭州的日子那样苦,可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前十八年,他恨付家平步青云,渐起高楼,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无父无母何以配得上清秋。
现今他有功名在身,却和清秋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