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百个哦”,萧子良微笑着告诉他,“住满了整整一片山头,世间名士悉数聚集于此……等等,小钰你别跑啊!”
朱祁钰可不想卷进竟陵王府的修罗场,转身就走,又被萧子良伸手拽了回来。
“小钰啊”,他大声嚷嚷道,“你是我最新结交的最好的朋友,难道不应该和我共同进退,共历艰险么!”
朱祁钰抬手捂住额头:“既然这样,朕先放弃最好朋友的席位,等明天再拿回来吧。”
“太过分了”,萧子良生气地看着他,质问道,“你都见过我父皇了,怎么还想赖账!”
朱祁钰心说,你府上那三百多号人,哪一个没见过你父皇……
就凭萧赜对孩子的重视程度,竟陵王府每一名宾客的背调信息,包括家里十八代亲属姓甚名谁,早就在他案头堆积成山了。
“小钰快点”,萧子良伸手一拽,将他强行拉走,“我们一边聊天一边爬山很快的,再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朱祁钰:???
你再说一遍,走多久?!
萧子良一边拖着他爬山,一边给他介绍,这是谁谁谁的厢房,布置得各有千秋:“反正除了陶弘景不在,其他所有的当世名士都住在我家。”
陶弘景是茅山祖师、正式建立了道教体系的人,在后世相当出名,朱祁钰顺带问了一句:“他人在何处?”
“在茅山清修呢”,萧子良说,“小钰要见他也使得,他和休文知交莫逆,休文一封信就能叫过来——你应该还记得,剧本里的「我有数行泪,不落十余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吧?”
朱祁钰心领神会:懂了,就是说你搞不定的人,沈约可以搞定是吧。
……
世人提起沈约,最津津乐道两件事。
一是他惊才绝艳,冠绝天下,年纪轻轻,已经成为了当世的文坛领袖。
至于第二点嘛……
沈约是个极其出名的美男子。
时人甚爱之,往往不称其姓字,呼之以「沈郎」。
更有些好事者,将他和二百年前「貌比潘安」的那位潘岳,放在一起并称,合为「潘沈」。
此刻,在西邸位置最好的一间厢房里,沈约正剪亮烛火,铺纸研墨,准备写新诗。
青年容色明艳,眉目清皎,萧然不沾凡尘。
那一抹摇曳的烛光,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好似明月逐波心,顾盼生辉,凝望含情,照彻了一片湖光静谧流淌,融尽了天地山川亘古如斯的寂寞底色。
“嘎吱。”
沈约刚写完这一首,就听见院中的推门声,不觉一怔:“是玄晖吗?”
谢脁比他小几岁,作为他在竟陵王府的邻居兼好友,进门向来是不打招呼的。
小少年宛若游魂一样飘进来,目光涣散,面上犹带点点泪痕,一来就默不作声地伸出手臂,将他紧紧一抱。
沈约反应很快,及时撤走了砚台,却还是被他打翻了笔,墨迹在纸上晕染了一大团。
他有些无奈,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的小月亮,温声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谢脁长睫垂落,小声说:“白日参加了太子的葬礼,心中很难过,于是就来看看你,我怕什么时候你也不见了……”
沈约心下怜惜,知道他第一次见到朋友的生离死别,难免伤情,便拉着人在身边坐下,温声安抚。
“才不会呢,莫要乱想,我们一定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安慰了许久,谢脁还是不见一点笑影,这让他有些无奈,决定写一首新诗哄一哄好友。
写什么题材呢?
当然是吟咏月亮了。
谢脁的「脁」,是月兆,朔日所见、月华初露的明月之征。
而他的小字「玄晖」,也是月亮,最皎洁无瑕的清辉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