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悄悄觑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昕,叶昕忽的一个眼刀剜过来,让她禁不住后背冒出冷汗。
不管哪一方自己都得罪不起,太医仔细斟酌语言,才慢慢开口道:“想来五殿下收了力道,太女殿下伤的不是很重……且太女殿下似乎郁结于心,此番吐出血来,从脉象上看,郁气也消散了些……待臣开几副药,再仔细静养三五个月,不日便能恢复。”
叶依澜坐在椅子上,冷笑道:“伤得不重?还要我静养半年之久?”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叶晚鹰的视线明显也放到了自己身上:“这……太女殿下的身体本就不如常年习武的五殿下,且近日有郁结于心之象……此番又挨了一脚,确实伤到了肺腑,恢复起来就会慢一些……各人体质不同,痊愈的时间也不尽相同,”她绞尽脑汁地找补,“且臣说的并非半年,而是三到五月……”
叶依澜咬牙看着对面当着她的面暧昧地凑在一块的叶昕和南羽白:“胡说八道。”
叶晚鹰自然注意到了叶依澜的视线,
一句“郁结于心”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怒道:“肖想妹夫,叶依澜,你该适可而止了!”
屏退了后宫的人,避开悠悠众口,叶晚鹰此刻恨不得骂叶依澜一个狗血淋头。
“我适可而止?到底是谁该适可而止?!”
事到如今,叶依澜稍微冷静下来后,心里早就门儿清了。
叶昕从进殿起就敢不断挑衅她,即便落了口舌也敢翻脸不认,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踹倒在地,让她狼狈至此,这一切究竟是谁纵容的,此刻她心里一清二楚。
叶昕刚才挑衅她的字字句句,如今回想起来,何尝没有几分道理。
“是,我是蠢,我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怜,”叶依澜气得眼眶发红,“我一直知道,在您心里我不如叶昕,什么好东西您都想给叶昕……可我还是蠢到不敢去探查一个真相……我不敢相信您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母皇,陛下,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叶晚鹰怔了怔,“你……”
她有想过偷梁换柱之事有被叶依澜发现的一天,却没想到叶依澜会不敢去发现和相信。
而叶昕方才的挑衅便是在无情地掀开那块遮羞布,逼迫叶依澜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王屏锦直接跑到殿中跪下,着急地替自己女儿求情:“陛下,看在澜儿受伤的份上,请您原谅她的冲撞和不敬吧。”
“天底下有几个敢冲撞母皇,”叶昕打断三人莫名情感升温的场面,拿叶晚鹰最在乎的天子威仪说事,“冲撞了当今天子,这是藐视皇权的大罪,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原谅,天子威仪何在,母皇颜面何存?”
叶昕把对叶晚鹰的濡慕和忠心演了个十成十,“太女殿下,母亲怎么做自然有母亲的道理,不需要你来质疑。”
“一大早你就来宫中惹母亲生气,若不是母亲叫我住手,我定然一脚便送你归西,”叶昕把自己挑衅和踹伤叶依澜的行为合理化,把原主被叶晚鹰调。教出来的性格贯彻到底,凤眼微眯,秾丽锋锐的眼尾如刀剑般剜过叶依澜和王屏锦,“不论是谁,敢伤害母亲、惹母亲生气的人,就是在与我为敌。”
叶晚鹰的心情莫名被叶昕给抚得熨帖舒适了不少。
被叶依澜顶嘴,她确实隐约生出了丢脸的感觉,本想借着王屏锦的求情,就此一笔带过,却没想到被叶昕给硬生生摆到了台面上来,让她再忽视不得。
可叶昕也没说错什么。
天子威仪就是天子威仪,哪能被轻易冲撞?
这并非仅仅她个人被冲撞的面子问题,而是属于历朝历代天子该有的威仪和颜面的问题。
她身下的这个位子,天生就该被世人所敬畏。
王屏锦对出手捣乱的叶昕恨得不行,但他知道叶晚鹰才是唯一拥有拍板权力的人,“陛下,”他泪涟涟地看着叶晚鹰,“念在澜儿尚且年轻稚嫩,情绪容易激动,您给她一个机会,就原谅她这一次吧。而且,此时此处没有旁人,这是家事,并非朝堂的公事……”
叶昕高坐一旁,看了看捂着心口一脸脆弱之色、状若西子捧心的叶依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屏锦,脸带戏谑:“为什么总是要给太女机会?我记得几天前上朝时,严琮就说给她机会,结果现在还要给?”
她朝叶晚鹰笑道:“母亲,太女怎么总是犯错,她是不是还不如我啊?”
“再说了,这怎么会是家事呢,”叶昕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那个什么许静文、杨依淮,还有这个太医,还有刚才才离开的那群后宫男子……他们都看见太女发疯了,说要杀了我呢。”
王屏锦脸色骤变,“姐妹之间闹点小矛盾实属正常,还请五殿下宽宏大量,原谅澜儿。”
“别,您可千万别,”对方的捧杀意味太过明显,叶昕哼笑一声,“我没资格谈原不原谅的事儿,我只知道万事都要听母亲的,不能像太女一样只会惹母亲生气。”
叶昕继续扮演二十四孝好女儿,说的比做的还好听,仿佛之前叶晚鹰喊她住手但她还是不听话地把人踹飞出去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本来能把脚收回去的。
只不过那样做的话,她的脸就要硬挨叶依澜一个拳头了。
“而且,我说凤后啊,你求我,还不如求我的母亲。”叶昕意味深长地朝上座的叶晚鹰瞄了一眼,“你难道觉得我的话比母亲的话还好使吗?我母亲可还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坐在这大殿里,就被你这么无视了?”
王屏锦几乎要咬碎满口银牙。
他竟不知叶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要不是叶昕在一边总是插嘴,搅得他向叶晚鹰求情不成,他哪会张口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