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猛然传来轰的一声,一条桌案连笔架带砚台被踹翻在她身侧,哗啦啦掉了满地东西,桌案摔断成两截。
纷纷扬扬的信纸飞洒了她满身满肩,像空中散落的纸钱。
意料之中。
杨依淮绝望地想,叶昕果然会发火。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叶昕和太女是死对头,叶晚鹰更是深知此事,偏还瞒着叶昕下了这么一道离谱的旨意!
“特赦太女?我说赦免就能赦免?”叶昕眉眼间是欺霜赛雪的冷冽,“我是坐上那个位子了吗,我是说一不二的暴君吗,我说的话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刚才小侍没来得及为叶昕穿上木屐就被赶了出去,叶昕此刻也无心再穿,她赤脚踩地,走路无声,试图用冰凉的地板降低通身的火气,
“叶晚鹰此番决定,不仅加深我从前阴晴不定的刻板印象,还要让我再背负一个罔顾法令随性而为的罪名。为了救太女,她倒是不惜一切让我背负所有。”
杨依淮听她人在宫里就敢直呼当今的名姓,心里越发惊恐不安,“殿下慎言……”
“慎言什么?叶晚鹰敢这么做,证明她不打算再装了。不再装作只疼爱她的小五,而是光明正大地疼爱她的太女,”叶昕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装了。独角戏,我一个人唱不来。”
一番话令杨依淮细思极恐。
那话中意思,仿佛叶晚鹰和叶昕之间的感情是共同装出来的,骗过了全天下的人,唯独身在局中的两个人无比清醒又无情地表演这出荒诞而又不知所云的戏码……
杨依淮强行止住自己纷乱的思绪。
天家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轮不到她来掺和,她也不敢掺和。
杨依淮半点不敢深思,她佯装听不懂,小心地附和道:“臣……臣也好奇着呢,圣上一直很疼爱殿下,怎的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不疼爱您了,反而去疼爱太女了呢?莫不是圣上病糊涂了?”
“她的态度想变就变,拿我开涮玩儿呢?”叶昕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我绝不让她如意。”
前些日子才向她保证,若是太女再犯错,一定公正处理,不再包庇,可一涉及到太女的生死,保证就不算数了。
还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来祸害她慢慢变得正向的名声。
最可恨的是,从前叶晚鹰是教唆她犯事,现在是仗着她人在深宫,什么也不知情什么也做不了,干脆以她的名义直接代替她犯事。这样的先例一开,从今往后,叶晚鹰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不仅不必再担心她这个疯子再轻易惹祸,还能继续败坏她的名声,用她的名义大开杀戒。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杨依淮从叶昕极具攻击性的话语里听出了她难以抑制的怒火,“那殿下准备怎么做?”又觉得这问题似乎逾矩了,她赶紧多加了一句,“请殿下吩咐,臣但听差遣!”
叶昕踱步到她面前,道:“以许静文为首的殿中省负责草拟圣旨,后交给门下省审核,最后让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各自负责对应的工作。如今门下省和殿中省都一心对叶晚鹰负责,就从六部下手。
我要叶晚鹰的旨意即使拟好了、审核了,也下达不了。”
杨依淮身躯一震,匆忙仰头,瞪大了眼睛,“殿下,这是抗旨不尊啊!您这是想……”
……想撕破脸皮,正面对抗吗?
——抗旨不尊,按律当斩啊!
叶昕忽的拔剑,手腕一翻剑身直插地面,锵然落地,剑尖一点寒芒正正落在杨依淮眼前,逼退了她未出口的话。
杨依淮怔愣之际,叶昕又忽然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她头顶,把她刚直起来一点的腰重新踩入了尘埃之中,连带着脑袋也撞向地板。
撞向地板时闷沉的“咚——”的一声,把杨依淮撞懵了一瞬。
杨依淮后知后觉的发现额头像是撞肿了。
延迟的钝痛感起初没什么感觉,叶昕脚上一用力,她红肿起包的额头猛不丁地挤压地板,钝痛感便如山呼海啸般涌来。
耳边是叶昕冷冽的声音:
“昔日我提拔你至如此高位,让你这无名小卒能在宫里出人头地;叶晚鹰和叶依澜想对你下手,我亦保你不死。如今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叶昕居高临下俯视她,眼底是无限的冷冽杀机,“或者,为防泄密,我现在就杀了你。”
感受到头顶叶昕盯着自己那道充满强烈杀意的视线,杨依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顿了顿,主动卸下通身的力气,整个人如同引颈待戮的家禽温顺地趴了下去,身体力行地告诉叶昕自己同她没有对抗之意,
她思索了一会,温声慢语地开口,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殿下提拔之恩,臣没齿难忘。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昔日殿下为臣改名,让臣与太女同取“依”字为名,意在让臣羞辱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