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挺的鼻梁本该是具有距离感的,可清淡的眉眼在寒风中吹得微微发红,平添了几分清冷。
阮绮华很难将他与赫赫有名的陆大人联系在一起,雨打湿了男人的发丝,贴着他的面颊。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江南的雨季,科巷巷口呜咽的小狗,饶是被雨打湿,眼睛却湿润地发亮。
“皇帝宽仁,姑娘可回府先稍作换洗。”男人示意身后的侍从递出皮匣。
阮绮华粗略瞥了一眼,让春桃接过,皮匣上花纹繁复,不似凡物。
天光大亮,江面的雾气也散了去。破晓的天光照亮了少女的侧脸。
发丝凌乱,却仍旧矜贵的少女扬起笑容,昂头看向陆大人:“多谢圣上关怀。那就烦请陆大人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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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缓缓前行,停在乌衣巷阮氏巡府府宅门口。
地方一到,等不及身后慢条斯理的陆大人,阮绮华几乎立刻掀开了帘子。
马车颠簸,车厢里却安静得近乎诡异。暖炉烧的过于热了些,热意在她脸上不断攀升。
身子早就累坏了。阮绮华苦苦硬撑了一路,才在陆大人的注视下,堪堪保持几分仪态。
帘子掀开,清新的冷空气袭来,脸上的热度才慢慢削减。
怀着真心诚意,她缓缓福身,向陆临渊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此番多谢陆大人护送。”
男人笑笑,仍是端坐在马车上,向她淡淡摆手,“不必多礼。”
七尺三寸的广梁大门,山墙墀头两侧做两块反八字影壁,端的是一派显赫大气。
门钉被擦得发亮,门环上的红绸子尚未来得及取下,地上还有些乔迁时的爆竹碎屑。
不知是何等贵人搬了进来,内务府竟派人连屋顶的每一片瓦都粉刷一新,每一条缝都细细探查了。
汉白玉的祥云门墩,朱红鲜艳的门柱,门上的重檐庑殿顶,檐下竖悬有一方华带牌式铜鎏金匾额,烫金的字体遒劲有力,华贵又不失风骨。
处处是阮父喜欢的风格。
十余年前,宁州城曾流行过以瘦为美的风气,街头巷尾的姑娘儿郎都将自己瘦得形销骨立。
正值阮绮华启蒙年岁,小孩儿有样学样,写出来的字瘦弱歪斜。把阮父气的胡子乱颤,大手一挥请了三个启蒙老师日夜盯着她。
只不过可能是补得过甚,她的笔风愈发豪放,待到阮父再次检查课业,阮绮华的笔力已压过了大多数男子。
阮父宽慰阮母许久,这事才作罢。每每思及,她还是忍不住莞尔。
初次北上,水路难行,先行的阮父阮母随侍的家仆并不多。
掌事总管荣伯是最重要的一个。此刻他交握双手,恭敬地在门口迎接。
阮绮华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将荣伯视作长辈。方才一路的紧绷,在远远见到他的那一刻,已削减了七分。
但荣伯的视线却只短暂地停在她身上片刻,便盯向了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的绯红官袍。
大雍的上朝时间本是分季节而异,以秋分为界,春夏季为寅时一刻,秋冬季天亮得晚,便是卯时三刻。
然而自庆历二年起,上早朝的时间统一更为寅时一刻。
民间有传闻,当朝天子那年不过十二岁,每日的课业都得由摄政王陆临渊亲自盯着,夏日还好,小景仁帝尚能坚持每日按时上朝;可寒冬腊月时,连上惯了早朝的各位大人们,都偶有迟到,陛下年纪尚小,更加难免惫懒。
闹出几次提着戒尺去寝宫抓人的事情后,摄政王终是忍无可忍。索性将冬日的早朝时间更为与春夏一致。
据说被陛下背地里怨恨了许久。
所以……陆大人到底是早朝过后没有归家换衣,还是压根就在本该早朝的时段,赶去等待阮绮华了?
荣伯心中百转千回,他早知陆临渊是住在相邻府邸的贵人,虽已经卸任摄政王,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非常人所能比拟,连当朝天子都要敬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