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嫩的掌心,此时布满了伤痕。这是她在拖拽背篓时,被粗粝的麻绳擦伤的。
再次看向景仁帝的手,她无比确认,这分明同她一样,是被擦伤了。并且很有可能,同样是被麻绳擦伤的。
那么问题来了,天子金枝玉叶,怎会有机会接触到粗粝的麻绳?
阮绮华一错不错地看向桌案后方,高大的男人。对方似乎尚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去,在同身侧的太监交流什么。
今日秋闱,龙椅上的男人换下了繁复的礼服,头上也换上了轻便的掐丝珐琅冠。可不知为何,景仁帝鬓边的发丝有些凌乱,不似平日的一丝不苟,反而有几缕头发散溢在外。
她想起了今日莫名其妙出现,又偷偷顺走了她背篓的眼生文官。她本以为是因为她来京城的日子尚浅,可眼下看来,怎样的文官会偷偷参加围猎又跑掉?
何况,她环顾四周,帐子里似乎并未有那张面孔。
阮绮华盯着高台之上的景仁帝,桌子挡了他的大半部分,她无法通过辨认身形确认身份。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她脑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低声询问起身旁的阮父,“阿爹,今日未时至戌时之间,陛下和诸位大臣一同在帐中等待吗?”
阮父不明所以,为何好端端地问起陛下来?自女儿上山后,他的心神仿佛跟着女儿一块上去了,那群同僚的高谈阔论他只是应付几句,现场的情况,还真记不太清。
但看着女儿古怪的面色,阮父只能努力回想。
“似乎……中间好像出去过一段时间。”阮富明有些迟疑地开口,计时的沙漏放置在高台上,他模模糊糊地记得,柳如霜问他阮绮华的行踪时,他着急地撇了一眼沙漏。
那时的桌案后,似乎的确没有陛下的身影。
果然!
而如若上山同她猎杀野猪的是易容后的景仁帝,那么方才碰到同他反目的陆大人便要跑这个事情,便合理了。
她目光灼灼,紧盯着台上的男人,仿佛要将其灼烧出一个洞来,叫他肯定她的猜测。
但目光太为明显了,阮富明已经看到冯公公的视线注意到了这边。
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阮富明轻轻伸出手,为女儿归拢发丝。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华儿,你瞧你,发丝乱了瞧陛下干什么?陛下宽仁,不会计较你的,不必直视官家太久,失了规矩。”
阮绮华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立马低下头。
可冯公公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哎呀!”他发出一声不大的低呼,“陛下,您这是在哪弄伤了?快快,小允子、小德子,快传太医,给陛下包扎好伤口。”身后的两位小太监接了指令,一溜小跑着出了帐子。
众人的目光也被急急吸引过去。
说罢,他又是一阵焦急的神色,“陛下,动怒伤身啊。您方才同陆大人议事时又动了气,桌上的绸子都被扯断了。奴才该死,一直跟在您身边,竟没能早些察觉。”
天子流血,此为大事。林侍郎和众位大人适时地搭了腔,“陛下,您是大雍的核心,务必要保重龙体啊陛下。”“是啊陛下,保重龙体!”
一时间,帐中此起彼伏的都是呼唤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景仁帝身负了重伤。
阮绮华听得一时无言,这帮大臣真是懂的审时度势,有林侍郎带头,喊得这叫一个真情实感。那边还有老臣颤颤巍巍要流泪,哭喊着劝天子务必为了江山社稷重视龙体,否则大雍前途渺茫。
她想到将她送回营地后,匆匆消失的陆大人。一时间,也拿不准他是不是急着向陛下汇报了。
不过不管是与不是,冯公公方才说他贴身跟着陛下,那么山上的文臣,便不可能是景仁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