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和了声气:“别怕,这只是一碗哑药而已。”
哑药?!
云华郡主拼命摇头,双眼圆睁。
她自幼生于世家高门,从未吃过半点身体的苦楚,一举一动自有讲究,出行时一支发簪不够鲜妍,对她来说都极失体面。
喝了哑药,从此变成一个说不出话的哑巴,这对云华郡主来说简直太可怕了。她手足并用向后退去,然而她本就倚靠在墙边,根本无处可退,轻易便被侍从拦住。
礼王妃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云华郡主的尖叫声如同啼血:“母亲,母亲!我不要喝药,你救救我,放开!放开!”
她拼命挣扎,终究不能挣开侍从的钳制。眼看汤药已经斟进碗里,侍从端着汤药逼近眼前,云华郡主几乎疯了,央求变作嘶喊:“你放开,你让他们放开!景煜呢?景煜在哪里,他也要喝么!”
“他不用喝。”礼王妃侧过脸,强忍眼底泪意。
云华郡主需要喝,因为她只能以一个哑巴的方式活下去。
礼王世子不需要喝,因为他没有多少活着的日子了。
她知道女儿会怎样理解她的话,但当着这些皇帝派来的宫人,她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九月下江南之前,礼王世子必须活着,并且要在世人眼中活得很好。
所以她这个做母亲的,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家族不受牵连,为自己的女儿捡回一条命,就只能缄默不语,沉默等待长子走向死亡的末路。
礼王妃一抹脸:“按住她,灌下去!”
不顾云华郡主的嘶声惊叫,两名侍从硬生生将药灌了下去。礼王妃试图去抱她却被推开,只能看着女儿满脸是泪剧烈咳嗽,伏在地上拼命呕吐,却只吐出了近似于鲜血的颜色。
礼王妃痛苦合眼,直到云华郡主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张开口,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声。
她蹲下身,抱住已经无力挣扎的云华郡主,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打两下。
“这是娘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礼王妃轻声说道,“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
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在遥远的南方,这句话同样是临平县县令程枫桥奉行的准则。
程枫桥担任东宫伴读时,以性情平和、处事谨慎为太女看重,将他指到南方临平县当县令。
离京之前,皇太女叮嘱他,只要做到两点:明哲保身、用眼睛仔细看。做到这两点,就足以为他请功。
程枫桥赴任之后,惊觉太女的教诲果然是字字珠玑。
临平县是个好地方,它是吴郡下辖的一个富庶大县,在这里当官,只要做到太女教诲的第一点,定然能赚的盆满钵满,活着回京。
明哲保身对于官员来说,往往不是个好词。
但是对于前往南方任职的程枫桥来说,如果做不到明哲保身,他第一天拿起临平县令的官印,第二天就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溺死在官衙后的水塘里,或是窒息在清晨洗脸的脸盆里。
南方九州多水,很容易被淹死。
东宫伴读是他最大的依仗,有了这一层身份,世家淹死他之前,需要多掂量一下。用金银珠宝封口的时候,也需要做的更好看些。
比如今天。
来自沈氏嫡系的宴请,程枫桥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