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到休憩的小楼中,换掉溅了酒水的衣裳。沈氏为他准备好了一身全新的云缎锦衣,连玉佩香囊等配饰都准备齐全,与衣裳相配的玉冠也备齐了。
程枫桥任凭沈氏的侍从为他换好衣服,心里清楚,当他傍晚乘车离开时,他会在车里发现一匣价值更胜这身衣装数倍的金银,也可能是珠宝或者书画。
程枫桥父祖都是大儒,他很喜欢书画。
然而想着南方世家送来的那些名品书画,他只觉得有些恶心。
这种恶心不能表露出来,程枫桥推开窗:“熏香太浓了,头疼。”
沈氏侍从立刻灭掉焚着的熏香,散去房中香气,又为他捧来醒神清心的茶水。
程枫桥喝了一口,分明是很好的茶水,入口却只觉无味。论起醒神,还不如窗外风中隐隐送来的嬉笑宴饮声更能令他清醒。
就在这时,他忽然从那遥远的喧闹声中,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声响。
那声音非常奇怪,说不出是什么,像是动物的鸣叫,又极其轻微,以至于程枫桥无法辨别,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探身望向小楼另一侧。
那里有一堵高墙,墙非常高,遮蔽了程枫桥的所有视线。
程枫桥随口问:“那是什么去处?”
一名侍女莲步轻移,上前微笑道:“回大人,那里是一片依山庄园改成的猎场,养了些动物狩猎,气味不好,也怕它们乱跑,所以建起高墙隔开。”
程枫桥随口问:“都有什么动物?”
这些世家骄奢无比,干什么都不奇怪,占山为猎场这种事说出去不好听,但在南方九州根本就是寻常。
程枫桥在心中长叹一声。
与此同时,高墙外的树林中,一团殷红的东西正艰难地向前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迹。
它挣扎着,全身上下到处浸透血色,看不出一块完整皮肉,仿佛全身上下的毛皮都已经被活剥了下来。
伤成这副模样,不管是什么东西,恐怕都是命在旦夕,然而即使伤重至此,它仍然缓慢地向前蠕动,朝着高墙的方向。
远处有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传来,沿着血迹来处渐渐逼近,仿佛催命符般,又像是带着谑笑的戏弄。
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仿佛垂死挣扎般,终于爬向一条死路。
它撞在了高墙上,伸出沾血的双手四处摸索,却绝望地发现别无去处。
它抬起脸,露出一张血肉外翻无法辨识的可怖面容,以及两个漆黑空洞的眼眶。
原来它不是一团血肉,而是个活生生的血肉模糊的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终于张大嘴,是个奋力嘶喊的模样。
然而‘它’的嘴里,只露出半截断裂的舌头,声音微弱,像是鸟儿的嘶鸣,幼狐的叫声。
高墙另一侧,小楼之上。
那侍女面上笑容纹丝不动:“大约就是狐狸一类,好驯养又没什么凶性的小兽吧,总要保证主子们狩猎安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