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凉如水,月光惨惨。
瑟寒的银束投射于官道,也照射在一旁肆意生长的野草上,稀稀拉拉的,于月下显得既稀疏又不整齐。
野风不知从何处生起,卷起一地细沙,接连带起了马车壁上的青布帷幔。
一束月光探入小窗内,似欲窥探其中景象。
但见其内烛火如豆,绵软可爱。
柔软锦被之间卧一昳丽美人,通身冰肌玉骨似琼玉白雪堆就,兰香轻吐,睫羽垂落,正是陷于好眠中的模样。
而其身侧,玉面郎君以手支颐,一手捧书,乌眸低垂,然视线却并未落于书卷上。目光半是怜惜半是晦暗,晲着碧纱间起伏有致的惑人风景,神情悠悠
,半晌未肯挪开眼。
良久,似是感知到身侧那格外灼热的视线,美人双睫轻颤,秀眉微蹙,终是悠悠转醒。
“你如何在此……”
闻人珏以手支颐,并不言语。马车狭窄,无法令二人同时并卧,他又将大部分空间让出,只得曲起一双长腿,后倚靠于车壁之上同看她。
方才于梦中转醒,季书瑜见到的便是眼前这幅场景。
对于他的不着调,她显然已有几分见怪不怪了,神情并不觉意外,只是淡定地将衣襟拉了拉,遮掩住身前几分风光。
她默了默,又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回兰泽么?”
闻人珏漫不经心地颔首。
“自然。”
她顿了顿,又继续问:“予我何种身份?”
男人神情莫测,闻此言似乎有些意外,若有所思,笑言道:“嗯?珏原以为,嫂嫂应是会抗拒再换一重身份的。”
“自是抗拒的,那事劳人费心费力,可不麻烦么?”闻言,季书瑜抬眸瞥他一眼,神情古怪,“还是说,如今你已能于兰州只手遮天,丝毫不怕被人撞破此事,成为你争权道上的一块绊脚石么?或者说,你好的便从来都是叔嫂通-奸这口?”
她早卸下了昔日的温柔面具,出口的话直白而无遮拦。然闻人珏却并不觉冒犯,反而神情愈发愉悦,笑意明朗。
他微微向前倾身,轻嗅鼻间那股幽幽兰气,言道:“嫂嫂这般慧黠,怎就不晓,兰州已再无人能够威胁珏的地位了。”
阴影之下,他的掌捉住她垂于身侧的腕,强行并入她纤细指间,一点点收紧了力道。
“只问这些?难道淑女就不想问问,我那好堂兄,闻人策的音讯么。”
二人相距极近,他周身所散发的炙热温度,同他身上的龙涎香一般,存在感极强,叫人难以忽视。
她虽有意后仰避让,然到底是仍脱不开他的阴影,便如置身于火炉之中,每一寸肌肤都受着灼热炙烤的煎熬。
听闻那个名字,季书瑜心蓦地开始狂跳,长睫轻颤,不自然地垂首掩饰起面上神情。
她努力尝试收回自己的手,冷声道:“即便我问……你又当真肯如实相告么。”
室内陡然静默。
闻人珏垂眸静静地俯视着她的眸子,眼底神光不明,低声应道:“他惯常对你有所隐瞒,然我却不屑那般做,只要是你想知晓的事,我便不会作阻拦。淑女,仔细想想,我曾经可骗过你什么?”
那可是不少。
季书瑜眼神无波,稍作挣扎,见始终脱不开他的手,神情有些无奈。
对上他执拗的目光,她默了半刻,才低低回应道:“我想知晓,关于他的音讯。有劳你如实相告,如何?”
闻人珏静默地凝视着她。
只待她以为他是突然反悔了,身前玉郎方才移开了目光,薄唇启张,幽幽开口:
“那夜,你乘船离去之后,他便投水自戕了。”
“不信么。瞧,这是什么?”
季书瑜头脑发蒙,闻声顺着指引慢吞吞地望向男人腰间,待见到那只格外眼熟的香囊时,呼吸忽地一滞,一时如鲠在噎,良久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若她先前尚且存有几分侥幸,然如今瞧见这物件,她却再是无法自欺欺人了。
“这是旁人将他尸身打捞上来后,寻得的物件。”